她在雨林里。
这里的树木很多都长满了青苔和共生的植物,看起来像是穿了一件绿色的衣服,有些树干粗大到可以让数人合抱,光是分杈向上的横枝就粗到能让人在上面奔跑。
大雨不停的下,她走在泥泞里,嘴唇有些麻木,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伤,需要尽快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就在这时,一股莫名所以的感觉让她颈后寒毛直悚,她没有想就往前扑倒,一颗子弹从左边疾射而过,打在树干上,她手脚并用的爬过腐叶和泥地,冲到树丛里,她没有因此停下来,停下脚步只会被人围困,她压低身体继续跑,子弹追着她的脚步,有一颗甚至擦过了她的腰腹,但她清楚如何利用地形和掩体前进,她知道开枪的人会如何思考,她没有后退,她可以感觉到那人吃了一惊,失去了准头,她趁机一跃,上了树,像猴子一样利用树干和旋转的离心力翻得更高,前进得更快,在眨眼间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茂密的树叶会遮住她的身影,让对方无法看清,但她清楚知道他在哪里,他每开一枪都显示着他的位置。子弹呼啸而过,她旋转翻到半空,抓住另一根枝干,改变前进的方向,如箭一般落下,在对方还搞不清楚时,就一脚踹翻了那个家伙。
她准确无误的踢中了他的头,眼前的家伙倒地不醒,昏迷过去。她没收了他的枪枝,伸手确认这家伙没有被她踢断脖子。
她没有,他还在呼吸。
这男人是个白种人,看起来三十几岁,手臂上有刺青,她认得那个刺青,老鹰抓着枪与三叉戟,还有船锚在其中。
美国海豹特种部队。
他手上没有手环,她没有傻到去检查他的眼睛,如果他方才没看清她,她也不想给那些人机会,她刚刚过来时就看见了他左眼里的反光,她清楚知道他是个猎人。
经过洪水和大雨的冲刷,她不确定自己指甲上的麻醉药还有多少效果,她抽走了他身上的军用匕首,割了藤蔓将他五花大绑,然后眼也不眨的拿走他身上可利用的装备。
可惜的是,这家伙身上没有干粮,但他有备用手枪和子弹。
她需要食物,但她太累了,所以她拿走了需要的东西,走了一段路之后,挑了一棵大树,重新爬了上去,缩在浓密的枝叶之中,把自己藏了起来。
她很清楚,虽然手环里的声音说明早七点才会给任务,但那不表示这些猎人会在这段期间停止狩猎。这是狩猎游戏,她是猎物,任务和所谓的奖品都只是诱饵而已。
背靠在树干上,她掀起衬衫查看腰部子弹造成的擦伤,它在渗血,但情况还好,她放下衬衫,握着手枪,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水,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她有一颗炸弹在手腕上,高毅给她的高科技隐形眼镜也在洪水中掉了,她怀疑红眼的人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无论如何,她还是得继续参加这场游戏。
当初答应要来,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反正之前在暗影集团里,她也从来不曾真的有过任何支援。如果她在这游戏里不幸丧生,对这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应该死了。
雨下得很大,不时还有闪电划过、雷声隆隆,茂密的树林挡住了天空,却挡不住大雨,忽然之间,想念起船屋里的温暖与宁静。
伦敦已经入夜了吗?是不是也在下雨?他在听音乐吗?
不由自主的,她握着枪,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低垂着眼,慢慢的呼吸,假装自己仍在船屋里。
雨好大,她的身体又冷又痛,但她可以看见他仰躺在沙发上,听着由不知名的乐器与钢琴合奏的慵懒乐曲。他很喜欢在雨夜里,播放乐曲,任各种不知名的音乐淡淡的、轻轻的浮游在空气中。
那是他少数能够放松的时候,一年之中,总有几天是太平日子,没有生意上门,每当那时,他总会躺在那老沙发上,将双手交抱在颈后,枕着脑袋,听那些没有歌词的音乐。
她会为他泡一壶热茶,然后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翻着他收藏的书。
她喜欢他播放的音乐,她喜欢喝热热的茶,喜欢他收藏的那些书,喜欢那无事慵懒的雨夜。蓦地,她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
天色已黑,她在雨林里什么也看不见,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感觉得到。左边?不,是上面。
她飞快旋转手腕,但来人没有给她机会,他夺走了她的枪,她倾斜身体,故意让自己往下掉,小腿却勾住了树干,向下旋转一圈又绕了回来,抽出匕首刺向那倒挂在她上方的男人,他闪过了她的攻击,反手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她没有挣扎,只是松手让匕首掉下来,用左手接住,再次挥向那家伙。
远处有电光在闪,黑夜亮了一亮,但电光来去太快,只足够让她看到敌人约略的身影,和那把枪。
匕首是黑的,不会反光,但她看见了枪口,她以为他会朝她开枪,他没有,他只是以枪口挡住她的刀尖,左手仍抓着她的右手,她抽刀再砍,这次对准了他的左手,那男人却没松手,只用蛮力将她拉了上去。
她没有抵抗,顺势而上,旋转匕首挥向他的太阳穴,他再次以枪柄挡住,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右膝跟着往上踢向那男人的胸口。
他来不及挡,被踢得正着,闷哼一声,却依然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整个人拉到了他所在的树干上,当她再次挥动匕首,他闪躲开来,匕首戳进了他身后的树干。
这男人是个高手,她知道自己不能迟疑,她没有浪费时间抽出匕首,只再次掏出藏在腰后的枪,谁知就在这一秒,那男人却将她往前拉,她感觉到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脖颈,她心头狂跳,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虽然不想再次夺取生命,但为了保命,她飞快将枪口抵在他腰腹上,岂料几乎在同时,男人却扔了手上的枪,抓住了她持枪的手,把她两手都箝制住,将她压倒在宽阔得足以让人躺平的枝干上吻了她。
她呆了一下。
因为他出乎意料的行为,还有他嘴里又甜又凉的味道。薄荷糖。
雨很大,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嘴里的味道万分鲜明。
不是薄荷口香糖,不是廉价的合成香料,也不是人工甘味剂,是完全天然的薄荷与蔗糖。
她僵住,不敢相信,可当两人靠得那么近,她不只能尝到他嘴里的味道,还能清楚嗅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这不可能,那男人不可能在这里,可是她认得他的气味,她认得他嘴里的凉与甜,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样。她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男人仍箝抓着她的手,在她唇边喘息。
她可以感觉到心仍在狂跳,只是这一次,是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
“你这个……”
他语音低微,几不可闻,但他的怒气清晰可见。
“笨蛋。”
夜太黑,她依然看不见他,但他的体温和气味包围着她。雨仍在下,但雨势终于开始变小了。
她不敢动,不知为何因他的怒气而畏缩,却只能硬着头皮悄声开口警告他。
“我手上被装了监控系统。”
“我知道。”他不爽的低语。
“是个炸弹。”她简洁的小声解释。
他的怒气在这一秒变得更加鲜明,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如果她看得到他,她知道此刻一定能看见他额上冒出的青筋。
“我知道,我看见之前那场爆炸。”
他再说,语音听起来像是快咬断了他的牙。
说真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然后领悟过来。
“抱歉,我刚刚不知道是你。”
她想当然耳的解释着,谁知却察觉到他更生气了。于是,只能沉默。
他也沉默着,控制着他的呼吸和怒气,她几乎可以听到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当他终于平静下来时,他松开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她跟着坐了起来,却听他窸窸窣窣的掏出了一样东西,然后开始解开她手腕上的布条,她试图抽手,悄声低语。
“那不能拆,会爆。”
“我知道。”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还是解开了那个布条,跟着她感觉到他将某样东西套上了她的左手,另一个像手环的东西,但她很快发现它不是,那是一支手表,因为他拆掉了她原先的那一支表。
“阿震给的,和你原来戴的外形一样,但这一支可以干扰对方的讯号。”她坚定的说:“我不能干扰讯号,那会让那些人怀疑我是被送进来的。”
“他们只会以为是大雨和闪电造成干扰。”
他说话的音量,不再细如蚊蝇,但还是十分低微。
不是他不信任屠震做出来的东西,她知道是因为他也晓得在这游戏场之中,一定还会有别的监视摄影机。
“设置这游戏的人还是会晓得你在这里。”她提醒他:“武哥说对方有热感应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