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张小脸,不是特别漂亮,但脸很小。
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发削得很短,这几年渐渐留长了,他才发现她发质很软,而且有自然卷,若没有绑成马尾,她及肩的长发会像白云一样的卷起来,圈着她的小脸。
小飞机的引擎声在耳边轰隆作响,阿万闭着眼,缩在狭小的座位上,不知为何,过去的日子浮现脑海。
他记得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时,醒来总会见到她像个孩子一样,缩坐在眼前的地板上,背对着他,环抱着她的膝头,把那张小脸搁在膝头上睡觉。
风吹来时,会扬起她那像白云如棉花一般,柔软蓬松的黑发。
每一次,他都很想伸手摸摸看,看它们是不是如想像中一般柔软。有几回,他伸了手,却停在半空,没有真的触碰下去。
怕吵醒了她,惊吓到她。所以,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个好似自来猫一样的小女人。
一开始,他在沙发上睡觉,是因为发现她正在后面的浴室里洗澡,他不想让她太紧张,他知道有人在附近时她都无法放松下来,即便那个人是他。
后来,他才发现她根本不在意被人看到身体。她对自己是个女人这件事,几乎没有自觉。身体,对她来说,就只是身体。
那反而让他更加困扰,更不愿意趁机大饱眼福,占她便宜。所以,总在沙发上就睡了。
谁知道,她却老喜欢跑来窝在他前面,不是为了引诱他,他知道。
但他还是把手臂在胸前交叉,将双手掌心塞到腋下,阻止自己触碰她。只是看着。
看着那个在黄昏时、在深夜中、在清晨时分,蜷缩在身前的小小身影。就是只自来猫。
他想着,却总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每回看着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浮上心头。
到了后来,他会刻意在沙发上睡觉,只为了能在醒来时,看见她。思及此,掌心又微微的作痒。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听着小飞机轰隆的引擎声,他张开眼,有些恼,想着。可恶的自来猫。
她是被呛醒的。
清醒的那瞬间,她就察觉到泥水正倒灌进她的口鼻之中,发现自己倒在泥水里,她立刻伸手撑起自己,趴跪在那及踝的泥水里呛咳着,把灌入口鼻、喉咙和肺里的泥水都咳了出来。
若非麻醉药的药效已经开始退去,她八成会因此溺死在这里。
跪在泥水里,她边咳边抬眼朝周遭看去,她在一条小溪里,虽然是小溪,溪边两岸的植被不知为何却离得很远,显露出大片的河床。
她头顶上的天空是蓝的,虽然有些云,可天气看起来不错,但当她转头往水源来处看时,一眼就看见上游山上有云拢聚。
那些山围绕在一起,像个该死的漏斗。
一股寒气蓦然上涌,她还在咳,但她能感觉在她脚下的溪水十分湍急,流势很快,还有变快的趋势,而且夹带着泥沙,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比她刚刚清醒时还要更加浑浊。
水只及踝,不深,很浅。
但她很快就站了起来,眼也不眨的就开始往河岸跑。山上在下雨,大雨。
她知道水很快就会来,河床那么宽,表示这条河,暴雨时会有大水冲刷下来。
河岸很远,她身体里还残留麻醉剂,她跑到一半,就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那声音隆隆的,由远而近,她没有转头去看,只是头也不回的继续往河岸飞奔。脚下的溪水在转眼间由踝及膝,她每跑一步,就能感觉到水漫得更高,流得更急,阻碍着她的前进。
水花在她脚下四溅,她拔腿狂奔,大水来得极快,她没有回头,但眼角仍觑见那奔腾而下的水流,彷佛只眨眼,那浑浊的恶水已来到眼前,她跑到河岸边了,及时抓住了一根低垂的树干想将自己拉上去,但几乎在同时,强劲的水流冲撞到她身上,那力道之大,让她脚下一滑,树干应声而断,她瞬间掉入那夹带着强劲泥沙的洪流之中。
她及时闭住了气,但在下一秒却撞到一颗大石头,一时间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喝到了一口泥水,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只是再次闭气,让水流带着她通过一道湍急的河道,她闭着眼,在汹涌的泥水中却分不清上下左右,但刹那间,她感觉到自己触了底,是河底,她手脚并用奋力一顶,顺着水流,往外游去。
忽然间,她的脑袋脱离了水面,她睁开眼看,发现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带着一片血红,但她离岸不远,她在洪流之中试着躲开一个朝她冲撞来的流木,但仍是闪躲不及,那该死的木头重重的撞上了她的右肩。
她的右手脱臼了,她痛得差点失去意识,在带着她快速前进的滚滚洪流中载浮载沉,她知道她不能昏过去,而且她需要她的右手,所以当她看见前方有颗石头时,她没有闪避,她转身让自己的右肩撞上去,让脱臼的右手撞回原位,然后双脚朝那石头一踢,让自己朝岸边游去,飞快伸出双手再次尝试抓住岸边另一根低垂的枝干和藤蔓。
这一次,她成功了,手脚并用的把自己拉出了那可怕的泥流之中。等她确定自己爬上了树,上了岸,爬得够高够远时,才敢回头查看。
那本来只有两公尺左右宽度的小溪,已在转眼间消失,数十公尺宽的洪流在眼前翻腾着、咆哮着滚滚而过,所有方才触目所及的河床都已被淹没。
她站在那棵大树旁喘咳着,抹去脸上的血水,知道自己在水中撞到了头,那些流木和石头的撞击大概会造成瘀青,但她的手脚没断。
山上的乌云不知何时扩散开来,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大雨忽然而下,像有人当头淋了她一盆水那样又急又快。
察觉到脚下变得更加湿滑,泥土有些松动,她飞快再往后退,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音乐声突然传来。她一怔,低头一看,才发现左手手表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宽约一公分的金属环。
金属环向上的一面,显示着电子时间。
当她抬起手查看时,那金属手环突然冒出了光线,投影画面在她手臂上。
那长方形如手机般的投影桌面,出现了一条金色的蛇,它在她手臂上成八字形游走,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与此同时,一个女人欢乐的说话声乍然响起。
“亲爱的朋友,恭喜您晋级狩猎游戏第七区第二级。现在是游戏时间下午四点零三分二十三秒,今日气温三十三度,天气预报为晴午后多云雷阵雨。接下来请让我为您介绍手环,此金属手环是您的专属科技手环,内有GPS定位系统,DNA身分识别,为您记载您个人的身体健康资讯及所获得的点数。此数位手环每日早上七点会显示任务资讯——”
第5章(2)
女人话声未落,对岸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
她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只见大雨中,有火光与浓烟从茂密的林中透出。女人还在用万分欢乐的语气说话,并没有因此停下来。投影出来的金蛇消失了,改换上了手环的图示。
“游戏手环除记录点数之外,有多种用途,若遭到外力破坏,会自行引爆,请勿轻易尝试。达成任务可累积点数,点数额满即可获得一份奖品。感谢您的热情参与,祝您游戏愉快。”
欢乐的声音消失,然后又是一段轻快的音乐,跟着才安静了下来。她举起左手,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银色的手环,检查它。
这东西没有接缝,除了那个投射影像的小孔,看不到镜头,也看不到喇叭,只有电子时间显示在最上方。可她知道,上面一定有监视她的镜头和喇叭,还有炸药。
方才那爆炸,显然是另一位倒霉的猎物。
船屋里男人的身影浮现脑海,让心头抽紧,她飞快将其推开。不要是现在,不能是现在,她可以等一下再想。
她让注意力回到手环上。
红眼的人不曾提及这手环,不过他们找到的猎物,早在好几年前就逃了出来,韩武麒确实警告过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红眼并没有掌握到所有的讯息。
狩猎游戏的规则一直在改变。
她知道她不可能将这东西拆卸下来,那不是她的专业,所以她没有试图破坏它,她只是扯下了袖子,把左手手腕和那金属手环一起整个包裹了起来。
那些人大可以监测她的体温心跳,或从那些隐藏摄影机偷窥她,但她不会让他们完全看见她在做什么。一滴血滴落手背,是鼻血。
她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
抬起头,她再次查看地势,知道自己早已不在原先那个煤矿小镇。她转身离开河岸,拖着疲倦疼痛的身体,走入森林里。
下不停的大雨,高热的气温与湿度,四周的藤蔓与大树,宽阔的叶面,满地的蕨类,腐烂的叶子,丰富的物种与虫蛇,躲藏在林间的猴子和羽毛鲜艳的飞鸟,让她很快就知道她已不在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