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又不是数钱数到手软的大老板,哪就那么娇气了,我拿得动,百来斤米袋都扛得了。周生旺赶紧摆摆手。
“不用烧纸人,种田人吃苦耐劳,烧两个纸人要他养,饭都吃不香了。”瞧外公一脸惶恐的样子,被外婆的提议吓得不轻,显然没想过要依赖别人。
一听饭都吃不香了,一张长了皱纹的老脸呵呵一笑。“就像他会说的话,昨儿夜里他到我梦里来说你今儿个会回来,我就骂他糊涂了,什么月分你还出门……”
半信半疑的,她还是买了菜,就算外孙女没回来也能留给自己吃,结果她搬了张板凳坐在门口等呀等的,真的把人等到了,她顿时喜得两眉都开了,笑得阖不拢嘴。
温良妹的孙辈虽多,但她最疼的是两眼能见鬼的夏春秋,别的孩子有爸妈疼,宠上了天,就她和父母不亲近,不仅得不到他们的关爱,还被当精神病患看待,所以她偏心了,投注在夏春秋身上的关心比其他孙辈多,她一点也不害怕外孙女异于常人的天赋,反而常常鼓励她要放开胸怀接受,遇到了,不逃避,生平不做亏心事,何必惧怕午夜的敲门声。
“外婆,我没事,大概是快要回去了,他们都有点恹恹的,没一个找上我。”她头一次这么顺利返家,好像她是个超级大病菌,她看得见他们,他们却恐惧地离她很远……
呃……外公似乎也是这种情形,一直和她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她一走近了,他退后,隐入墙里。
看出她的困惑,周生旺比了比她的手腕,夏春秋不解的抬手,当看到皮绳上挂的十字剑,登时恍然大悟是怎么回事,一路上的反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都是因为它。
赛巴斯克送的礼物有防护作用,防的便是阴间的鬼魂,圣物一出,幽灵莫近,四方退避。
“就剩一天了,你外公也要走了……”温良妹话中有无限的怅然,心中有情就割舍不下。
虽然看不见,但是知道人就在身边,那种有人陪伴的心情就如夏天饮了冰水,冰凉透心,很是安心。
听着外婆语气中的不舍,夏春秋心里也有点难过。“当他跟团去旅行好了,也不是不回来了,明年七月鬼门开,他还是会回家,你准备他爱吃的菜,让他吃得欢喜。”
“唉,人上了年纪就想东想西,他走都走了我还念着他干什么,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死,到时再去找他。”她现在唯一的遗憾是小秋没找到个伴,就盼着她嫁人。
是呀!要看开点,我的岁数就那么多,不能陪你到老,少想一些才会快活,乖囡,跟你外婆讲,有儿孙孝顺就要知足,外公福浅,先走一步,来生还跟她做夫妻。
夏春秋将周生旺的话转达给温良妹,她一听,眼眶就红了,生生逼出一把老泪。
“别哭了,外婆,你再这样我就不帮你传话,传一次哭一次,我都心疼死了。”夏春秋帮外婆拭泪。
“我哪有哭,是早上切辣椒沾到手了,辣到眼睛了。”她连忙止泪,唯恐外孙女真耍起脾气,明年不帮她带话。
“外婆,园子里长了什么果子,龙眼熟了吗?还有土芒果、红心芭乐,前年种的释迦结果了没?还有树葡萄和金桔,加了酸梅榨汁喝,那可是纯天然果汁呢,不加化学色素……”
夏春秋话里带笑的引开话题,让外婆少想些伤心事。
“是呀,四季豆熟了,黄瓜和茄子也能摘了,外婆还种了花椰菜,蛤蜊丝瓜汤也不错,外婆给你做几道好吃的。”趁着这两天得把小孙女养胖些,别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了。
“外婆,我要吃腌黄瓜和鱼香茄子,花椰菜做奶油椰菜汤,把花椰菜放入果汁机打烂,加牛奶下去煮……”
“别别别,哪有人用牛奶煮菜,我们乡下人不吃这个,加沙茶炒牛肉倒是可行,我买了两斤牛肉片……”
祖孙俩讨论起菜色,一老一少往菜园子走去,一道渐淡的白影会心一笑,慢慢隐没。
“外婆,我到大舅、二舅的田里摘西瓜,你帮我煮青草茶放凉,不加糖,我回头喝……”
第6章(2)
拜酷暑所赐,七月底、八月初就差不多断货的绿皮红肉西瓜盛产期能到九月,甚至十月还有晚出的末期西瓜,个头不大,刚好一个小家庭切六片尝个味道。
如果是网室栽培还能多拖上一个月,几乎一年四季都吃得到,台湾可说是水果王国。
夏春秋的两个舅舅也试着栽种秋季西瓜,因为在实验阶段,只拨了两亩地试种,产量不如夏季丰盛,甜度也略微失色,吃着有西瓜味,但口感没那么沙,稍硬,籽多。
不过是第一次,种得差也是理所当然,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明年他们就知道从何改进,种出品质更好的西瓜。
“都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要是气温年年升高,那人都不要出门了,烫脚的地面像一个烤盘,会把人烤焦。
全副武装的夏春秋包得只剩一双眼睛,她穿戴帽子、口罩、长衬衫,双手还戴上棉布手套,明明挑了午后两、三点出门,还是热得受不了。
周家的田离住家有一段距离,但用走的也不算太远,她原本自作聪明地想享受一下乡下的绿意微风,于是婉拒大舅母要载她一程的提议,谁知才走了一段路就后悔了,叫苦连天。
农家生活看起来很惬意,其实要做的事还挺繁重的,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自己做得到,但真要身体力行,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养在乡下的小女孩,她的身体早就适应都市的步调,以前能做的事如今已力有未逮。
结果气喘吁吁的她就坐在灌溉用的水圳边,靠近产业道路的这一边立起膝高的水泥护栏,正好让走累的农夫稍坐一会,歇脚休息。
她坐在苦楝子树底下,一片绿荫遮住了阳光,一阵阵凉风吹送,稍减热意。
农历七月一过,她就活过来了,身边的鬼几乎绝迹,鬼门一关万鬼归阴,她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只是她还是做不了农妇,几年的城市生活把她养娇了,她望田兴叹,感慨人不能跟从前比。
蓦地,她腕上的十字剑动了。
有非人类物种接近?
夏春秋握住了手腕,目光看向四周,但炎炎日头下,她看不到一个走动的人……
咦!等等,那不是村长的女儿吗?说要到台北当模特儿,还考进一个演艺训练班。
她怎么回来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事业不顺还是感情受创?
看她一脸无神的自面前走过,好像没注意旁边有人,基于她是自己大表妹的同学,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夏春秋追上去拍拍她的肩膀,高佳雯茫然的回头。
“还记得我吗?周洁如的表姊。”她的生气变得好弱。
“你……呃!那个到台北当医师的夏姊姊?”高佳雯的眼神很无助,想了许久才想起以春秋是谁。
“对,是我,不过我不当医师了……”话还没说完,高佳雯忽然惊慌的捉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一块救命浮板。
“夏姊姊,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爸会打死我……”她惶恐到快要哭出来。
“别急,别急,慢慢来,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夏春秋引导她走到苦楝树下,在凉风徐徐的树荫下,人的心情会变得平静许多。
“我……我怀孕了。”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
“怀孕很严重吗?”这是好事,生育率年年降低,要多出生几名新生儿才能缓和社会老化现象。
她一怔。“这事不严重吗?”
“你知道台湾每年有多少个未成年的小爸爸、小妈妈吗?”根据统计不在少数,还有小学五、六年级就当妈了。
“……我成年了。”她二十二岁。
“这就对了,只要有心,一个成年女子还养不起孩子吗?想想他叫你妈咪的可爱模样。”
即使是小小的胚胎也是一条小生命,没有人有权利决定他的未来。
高佳雯的神情有些变了。“可是我爸他……”是个严厉又容不得瑕疵的人。
“村长是个好人,你好好地跟他说,也许他会很生气,可你终究是他的女儿,他气过以后会想怎么安置你和孩子,父母是孩子的守护神,从小到大,你父亲不疼你吗?”小时候她常看村长载自家小孩上下学,他们想要什么他都会买给他们,是很疼孩子的父亲。
高佳雯想了想,眼眶红通通。“我爸最疼我了,说我是他最美的小公主,他要帮我找世上最好的老公,等他老了没力气照顾我,就让我老公代替他照顾我。”
“所以天下的父亲都是爱子女的,除了几个例外的渣父略过不提,你未婚怀孕的确不是每个父亲都接受得了的事,但他总不能把你打死吧!为母则强,你要为了孩子去面对。”村长嗓门很大,可不过是纸糊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