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做会不会犯法﹖狐狸好象是保育类动物﹐不能交由私人豢养──噢﹗」沈楚天又被老婆大人拳殴脚踢。
反正他已经被K得司空见惯﹐不打不识相。
承治来势汹汹地闯进美人香闺﹐好死不死地﹐恰好给他捕捉到孟祥琴的片断语句──
「……你应该向他道歉才对……」
「道什么歉﹖那个王八羔子被我遇上了肯定痛揍他一顿。」承治冲口而出﹐木讷的脸孔怒胀成红通通的。
「嗯﹐对对对。」一票公寓成员挤在门口拚命点头﹐支持他的立场。
孟祥琴登时被他突梯的反应吓住了。她刚才听说了繁红单独在纽约和机场瞎逛三天﹐结果让王鑫在出入境处逮个正着﹐劈头自然先给逃犯一顿臭骂﹐毕竟安全问题在纽约是开不得玩笑的。撇开其它方面不谈﹐单就个人保全方面而言是繁红的疏失。
这只呆头鹅﹐也没听清楚前因后果﹐莫名其妙地便对她开骂﹐他算哪根葱呀﹗
「人家很关心繁红﹗」浑沌懊恼的闷气如箭如矢地喷发。
「你知道他怎么骂繁红的吗﹖」承治气呼呼地握起双拳。「他骂繁红狐狸精、怪物、怪胎﹐叫她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这种混蛋还跟他客气什么﹖」
曲折离奇的剧情到了他口中又增加几样调味料。
祥琴不甘示弱﹐两个人当场你一来、我一往地对上了。
吴氏公寓成员──包括繁红在内──咸都看呆了。
奇哉怪也﹐今儿个大伙明明把焦点锁定在繁红和王姓恶魔党身上﹐怎么不相干的人物反而抢先掀起第一波战事来着﹖
「咱们该先劝开哪一组人马才好﹖」沈楚天搔了搔下巴﹐询问众陪审团的意见。
「静观其变。」繁红拭干脸颊的泪痕﹐先瞧好戏再说。
「有道理。」风师叔表示赞同。
于是大伙儿心安理得地散开来﹐繁红依然楚楚可怜地沉坐在床榻﹐其它人则各自找妥视野佳、风景好的位置﹐开始观赏男与女的戏曲。
战局发展至中途﹐承治的恼火却已冲刷到最高点。
「你根本就坦护着那个男人﹗」
「坦护﹖」祥琴险险被怨气和冤气噎住。
争端从繁红身上拉近为他们本人。叽哩呱啦﹐两人进行下一波更切身的争执。
好看、好看、好看﹗精采、精采、精采﹗剧情进入高潮迭起的阶段。
旁观者看得聚精会神﹐期待他们发明更出色的谩骂珠玑。
「我去泡茶。」繁红忽然提议。
「不用了﹐当心漏掉精采部分没听见。」风师叔乐不思蜀。
「你们有没有发觉承治的口才越来越进步﹖」这会儿连讲评也端上台面。
又过了五分钟﹐语凝尽管满心不情愿﹐依然得发挥公寓管理员的职责﹐适时中止房客的纠纷。
「老公﹐轮到你出场了。」她顶了顶沈楚天。
「噢──这么快呀﹖」人群间响起依依不舍的长叹。
「每次都这样﹗」沈楚天嘀嘀咕咕的。每回苦差事都交给他负责﹐和事佬通常很容易被盛怒中的两造痛扁的。
情势紧张的波斯湾战圈卷入第三势力﹐大伙儿连眼皮也舍不得眨一下﹐以免漏失精采镜头。
「繁红﹗」忽然有人杀风景地切入。
「不要吵﹐我们很忙。」小路横在房门口﹐头也不回地训斥。
慢着﹗
乱烘烘的二A公寓徒然被极地似的静谥覆盖。
既然亲爱的同胞们汇集在主卧室里﹐那么房外的噪音打哪儿冒出头的﹖
喑哑焦切的男中音抖落繁红看热闹的好心情。
「王鑫……」晶莹的眸心蒙上水雾。
他追上来了。
二A未上锁的铁门不知何时被打开﹐第二位风尘仆仆的旅人踏入公寓客厅。青湛湛的胡碴形成猖狂阴影﹐强化了来人沧桑忧心的面容。
祥琴首先回过神来﹐一马当先挤出气氛火爆的香闺﹐迎向客厅的访者。
「王鑫﹐你也赶回台湾了﹖」
「慢着﹗」承治怒火炽盛地追出去﹐无论如何不准那个看轻繁红的男人侵入大本营。
「走走走﹗又有好戏可看。」风师叔简直比中了统一发票更乐透。
一伙人七手八脚地﹐再度赶赴第二战场。
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语凝眼看碍事的家伙全走光光﹐反而选取和大家相反的路线﹐直趋向床上的仙灵女子。
「繁红﹐你千万要记得﹐男人呀﹗宠不得的﹐否则咱们被他们吃得死死。」她大力分享驭夫私房术。「无论姓王的待会儿如何解释﹐你绝对不可以立刻原谅他﹐好歹拖上个十天半个月﹐让他尝尝女性冷战的独门技巧﹐先下他一个马威﹐知道吗﹖」
「为什么是『马威』﹐不是『牛威』或『鸡威』﹖」繁红听不懂。
「因为牛和鸡的速度比马匹慢﹐比不上千里良驹的威风。」语凝应付奇问妙答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
房外的吵论声浪蓦然增强﹐其中却少了王鑫的嗓门。
「小孟和承治又吵起来啦﹖」语凝发挥天耳通的本领﹐臆测到正确答案。
果然﹐在此同时王鑫推开房门走进来﹐而客厅的争端依然如火如荼。
扮演坏人的恶魔党已经潜进大本营了﹐旁人反倒自个争得你死我活﹗大伙儿到底记不记得今天的「每日一吵」主题是什么﹖真搞不过那群人。
也罢﹗老公摆不平﹐交给她负责也一样。语凝离去之前再打个小PASS给繁红。
千万别忘记呀﹗
房门合掩﹐阻隔了房外的嘈杂呼嚷﹐将五坪大的空间划分成沉重凝郁的世界。
繁红弓起匀称长腿﹐雪絮般苍白的脸颊埋进膝盖里﹐不肯看他。
「繁红﹖」王鑫低唤。从纽约到吴氏公寓门口﹐他们躲了总合十七个小时的迷藏﹐悬着的焦心在看见她安然坐在家里的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
现下他可万万不能再失去脾性﹐否则难保她不会缩了头又藏到哪座深山野岭去。
「走开。」她闷闷地开口。
他那番伤人的话依然留驻心头﹐挥之不去。
在王鑫心目中﹐她永远只能划归为「异类」﹐公寓里的好朋友也一样。如果他无法平等地看待她﹐以及每一位她所重视的亲人﹐她宁愿从现在起断绝一切纠葛﹐长痛不如短痛。
「繁红﹐我……」他抹着烦躁疲惫的脸容。「我很抱歉在机场对你大吼大叫。当时我真的已经急疯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忽尔抬首﹐幽幽地撂下智能的结晶。
王鑫愣了一秒钟﹐再倒带一遍。
不行﹐他仍然听不懂。
「是吗﹖」现下他与她对话都得小心翼翼﹐以免误触了什么大不韪。
「嗯。」繁红坚定地点点螓首。「所以辞职比较好。」
显然她讨论的主题无关旅程问题。他继续追溯着时间的洪流﹐约莫探测出繁红的话意。
想来她已经跳过机场部分﹐溯至希尔顿最后一夜的争端。
「不行。」他断然拒绝。
「非辞不可﹐谁教你骂我狐狸精﹗」她再也忍不住﹐回手捞地一颗胖抱枕扔掷他。「你回头和梁依露培养奸情好了﹐我不要你了﹗」
她去职的原因也未免太牵强了﹐而且「奸情」似乎不大适合套用在他身上。王鑫又好气又好笑。
长途劳顿给她这么瞎搅和﹐全部蒸发成笑气﹐险些呼噜噜地喷冒成灾。
过去几天﹐他已仔细探究过心底最深沉的接口。
繁红的身分特殊是无庸置疑的﹐不容人规避。倘若他大剌剌地放话表示从来不曾在意﹐未免显得太矫情了。凭他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当然不可免俗地产生过猜疑、退却的念头。
然而﹐直到她远遁入纽约街道﹐任他千呼万唤也叫不回的那一刻﹐揪心入骨的忧惧才让他恍然查察到﹐他对繁红的关切眷恋已经深深、深深地超越了抗拒的意念。
他爱她﹐因为她是她﹐萧繁红是萧繁红﹐无论她是男是女、年老年少、变狐变鬼。他爱的从来不是她的身分、她的背景﹐或是她的美貌。
吸引他的特点根植在她的性格里﹐那份漫不经心、温柔超脱﹐以及几近天真的无邪可爱﹐彰显出她魅惑的诱引力。
他爱她﹐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你不能任意弃养小动物。」他连忙屏住微咧的嘴角﹐严肃地警告她。
「你不是小动物。」繁红寻思着回答。「我比较像。」
「好吧﹗」王鑫大方地接受她的论调。「同理可证﹐我也不能任意弃养小动物﹐否则容易造成流浪犬泛滥的社会问题。」
对付逻辑观曲里拐弯的情人﹐除了设法让自己比她莫名其妙加一级﹐没有其它更犀利的解决之道。
「我有地方栖身﹐不会变成流浪犬。」
「辞了工作、没了收入﹐你如何支付生活开销﹖」王鑫向来支持女性经济独立论。
「承治和房东会赞助。」她一点也不担心。
「哦﹖」他很不痛快地哼了一声﹐三两步缩短两人的楚河汉界。「这么说来﹐你想回头和承治培养奸情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