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后柳公谨正色。“小嫂子的失忆还没好吗?要不要我为她诊诊脉,开几帖药试试。”
她的言行举止越来越不像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官宦千金该有的仪态和端庄她完全没有,倒是懂了不少深闺小姐不知道的杂事,完全变了一个人。
之前无眠说她是死而复生,他如今倒怀疑真正的江府千金早就中毒身亡了,活着的是某个借体复生的魂魄:但这仅仅是他个人的猜测,不能道予外人知,否则邵小蓉不是被当邪糜妖物活活烧死,便是他妖言惑众遭百姓棍棒齐下,先打个半死再说。
“……她这样,很好。”赵无眠墨瞳闪了一下,清冷无波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淡淡暖意。
“很好?”柳公谨表情怪异地看他。
“想不起来又无妨,她迸了侯府嫁我为妾便是我的人,以前种种与她无关。”他语气中有庇护之意,无论她是谁,她都是他的女人。
“那你要的证据呢?”柳公谨知道赵无眠有多看重此事,而他亦同。
赵无眠看了他一眼。“我安排的人私下搜查了几次,除了女子的私人物品外,没查到书信、名单之类的对象。”
“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到此为此?”他眼神有些凌厉,一反平日的漫不经心。
柳公谨比赵无眠更亲近已逝的曲元帅,他小时候等于是外公带在身边抚养的,祖孙感情深厚,而他父亲和他外祖父,名为翁婿,实如父子,柳夜山会的一切全是老丈人教的。
“我已着手另辟蹊径,找出和亲王谋逆的罪证,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不一定要从一名忘却前尘旧事的女子下手,她已经家破人亡,没必要再令她难受。”虽然这样做比较麻烦,可他对她心软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柳公谨才轻笑出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我也不想看到她得知实情后悲愤的神情。”
赵无眠沉默着,但他在心里已做了决定,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他的冲喜小妾是商户之女邵小蓉,并非罪臣之后江淡雪,江府唯一的血脉死于盗贼的杀害,蓦地,窗外响起一道气恼的声音划破了平静。
“赵大爷,赵大公子,你好歹拿出你所剩无几的男子气概管管你那位无良的世子弟弟,他实在是无耻、无德又无品,剁碎了当花肥怕花儿都要被他毒死……”
所剩无几的男子气概?柳公谨挑起眉发出低低笑声,某位赵大爷,赵大公子狠瞪他一眼。
其实邵小蓉声音并不大,只是这两人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
“……空长了一副好皮相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得像人,可实际上是畜生投胎,一年不分四季日日发春,比配种的种猪还勤奋,他不晓得什么叫铁杵磨成绣花针吗?”
“铁杵磨成绣花针……”呼!还真是贴切的说词,一语以蔽之。
“闭嘴。”赵无痕是畜生,那他是什么?
“……把他阉了?不行,他是侯府世子,他那个郡主娘会先把我五马分尸。下药让他不举吗?又好像有点太缺德了,男人不行比死了爹娘还悲惨……
嗯!要再想想……”发泄完怒气的邵小蓉自言自语地走进内室。
整治人的方法有千百种,却没有一样能用,口头上发发牢骚罢了,毕竟身分高低有差,人家是镶金的世子爷,她是庶子的小妾,要是真闹出个动静,她还有命活吗?第一个被千刀万剐的倒霉鬼就是她。
“不会太悲惨,顶多哭爹喊娘嚎祖宗罢了,在他天池穴扎一针,雄兵千万也会变小蚁一只。”
“哪那么简单!有些人不行了之后更变本加厉,自己不痛快也要把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赵无痕肯定就是这种人,他的面相一看就知道是心狠手辣的,见不得人好。”
“你还会看相?”
“相由心生,不用看也晓得他是天生的坏胚,他……啊!谁拉我……”邵小蓉没发现有人与她对话,她还以为有两个小人儿在她脑子里一问一答,突地手臂被人往后拉扯,她一个没站稳朝后一仰,瞧见的是她家大爷的脸。
“即使你再痛恨一个人也要谨言慎行,有些话不能由你嘴里说出,即便是我也要约束言行,不能让人捉到一丝错处。”幸好他的秋锦院里全是他的人,不然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她十条命也不够死。
“赵无眠?”
“嗯!你喊我什么?”冷音低沉。
风来就转舵的狗腿子邵小蓉谄媚地握起小粉拳,轻轻地棰打着他肩头。“大爷日安,你今日特别容光焕发,精神饱满,人也比以前好看,真是飘逸俊美得堪比那谪仙呢。”
她原本就是要来告状兼讨救兵的,谄媚一点没错。
“巧言令色。”赵无眠面冷如霜,但嘴角微勾。
“巧言令色总比人面兽心好吧!你那个世子弟弟真不是东西,居然贱贱无敌贱的看上我家落英,我不给还动手抢,还说什么你赵无眠的东西就是他的,他想要你就得给,区区一个丫头你敢不给吗?”人算东西吗?瞎了狗眼。
“贱贱无敌贱?”这是什么怪词。
“贱人加贱人等于无敌大贱人,不过话要听重点,你的兄弟想抢我的人耶!夫字天开头,身为我头顶上那片天,你要想办法摆平他。”
“你什么时候当我是你的夫了?”她常说的一句话,没拜堂,没成亲,哪来的夫与妻。
“现在。”她回答得快又直接,显然有鬼,接着,她的理直气壮转为微弱的嗫嚅,“我……呃!我说落英许了人,不是他能染指的。”
“许给了谁?”肯定不是他。赵无眠忽然想笑。
“……柳大夫。”她说得很小声,一脸愧疚。
“为什么是我?”柳公谨很镇定,不耻下问。
“咦!你也在呀!”她吓了一跳,做坏事的人容易受惊。
“什么叫我也在,不然你刚才跟谁聊起面相。”柳公谨的脸色……有点黑,阴风阵阵。
护妾的赵无眠拥着心虚不已的小人儿,轻拍她的背,然后心很黑地恭贺,“恭喜你了,柳大夫,喜得娇妻!”
“喜得娇妻?”
柳公谨苦笑,心有一丝丝涩然,以及被丢到热炭里滚一圈又捞起来抛入冰水的微痛。
这是权宜之策,唯有他最适合,既不是侯府的人,又不依靠侯府的势力生存,谁敢说自己一辈子不生病,谁又能笃定没得求神医来救命的一天。再退一万步来说,他父亲是驻守西疆的大将军,手中有兵十来万,他外祖父是前兵马大元帅,他是将门出身的官家子弟,想要动他得考虑再三。
而无眠是最不合适的一个,因为无眠一直扮演着温和平庸的庶子,且庶不与嫡争,世子想要他能不给吗?
自己的确是合适人选,邵小蓉也很聪明,可这也代表她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过。
“那个……呃!其实落英长得很美,眉上那胎记画成桃花多美呀!宛如桃花仙子下凡来,多看一眼都会把人迷得团团转,而你自己就是神医,要是看不惯胎记还没法弄掉吗?她配你不委屈啦!”什么表情嘛!又不是逼良为娼,他看她的眼神真复杂,她看不懂。
其实邵小蓉是不想看,宁可装傻,她身边的大事小事已经事多到她分身乏术了,无法多管感情事。
“美不美又如何,我的婚事上有爹娘做主,邵姨娘区区妾室而已,连个正经的名分也没有,说白了是比丫头高一等的奴婢,你自己都身不由已了,凭什么替人定下亲事,而且你没想过我也许早有婚约在身吗?”
柳公谨不是责备,而是提醒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侯府中她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沙粒,渺小得任谁都可以一脚将她踩碎,并非想做什么就能毫无顾忌地去。
此时她还可以借他一用,暂时灭了世子爷的色心,但改天若是同样的事再度发生呢?她又该做何处置。
柳公谨叹息了一声又说:“我是不可能把她带走的,这么一来,世子便知道是谎言,你又要如何应付?”
“啊!我……”忽觉难堪的邵小蓉脸色微白,觉得自己可能害了落英。
“公谨,你的话过分了。”赵无眠不悦地沉下险,他的小妾还不用别人教训。
柳公谨一笑,看了他一眼。“我是提醒她别自作主张,她认为对的事不见得一定对,如果今天不是世子爷而是小王爷朱玉鸿呢!她保得住她的丫头吗?”
“……蓉儿,你行事有欠周详,王公将相府邸讲的是规矩,看的是身分,人家真抬出身分压你,你的小聪明只会害了自己。”他太纵容她了。
她一听,情绪低落。“所以我才说不要待在笼子里嘛!你们的世界充满了刀光血影,一有机会我一定走……”
为什么要让她穿到这个世界来,她无法忍受这里稍有权势的人就能主宰别人生命的社会,她曾经待过有法制、平等的社会,不论贫富贵贱,每个人都是一样,受法律保护,谁也不能犯了法就逍遥法外,或是视人命如草芥,任意折辱、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