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尧……原来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它要好的女朋友……你……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崔至臻又开始抽抽噎噎了。
他叹口气掏出手帕,注意到替他们开门的服务生脸上的表情非常茫然。
影倩把话筒拿离开耳朵三尺远,越来越难克制摔下它的冲动。
「拜托你慢慢讲好不好?」她不耐烦地拨开黏在脸颊旁的头发。「你已经吼了十分钟,我还听不出来你究竟想说些什幺。」
「听不出来?」她的经纪人夏先生狂吼。「你知不知道我快被记者逼疯了?办公室里的电话打上个星期起就没有断过。你有没有看到这一期的'珍珠周刊'?」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夏先生尖锐的叫声再度传来。「'影星孟影倩与无名小卒私订终身'。再看看'朝代杂志'──企业家王磊伤心欲绝、孟影倩私生女曝光、情夫现形。更不入流的小杂志连你怀了第二胎的新闻都刊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手撑住额头,实在对这些人编造故事的能力太敬佩了,下一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没有落在台湾人身上,老天爷真是太不长眼睛了。
「你自己都称它们为不入流的小杂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跟那些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夏先生气急败坏。「形象是一个艺人最重要的资产。你就算不为自己想,好歹也为公司想想好不好?你知道读者要等多久才会忘记这种绯闻吗?」
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影迷忘不掉又如何?大不了退出影坛,反正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少了伯圣在身边,她已经对所有闲事提不起兴致,更何况演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别担心,夏先生。」她不怎么真心地安慰他。「反正我还有两个多月的休假,等风声过去后我再现身好了。」
夏先生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听道:「那位……张先生呢?你会继续和他见面吗?」
「你有什么建议吗?」她的口气冷飕飕的。
夏先生显然以为自己有一个很大的胆子。
「我是想──」他吞吞吐吐地接下去。「如果没有必要……你们……是不是可以稍微……掩人耳目一点?毕竟最近算是敏感时刻,你们公然出双入对,可能对你的偶像身份有些影响。」
去你的影响!
影倩险些骂出来。他以为他是哪号人物?连她父亲都不会干涉她的生活,这个姓夏的居然敢要求她,为了虚幻不实的名利而牺牲自己的爱情?
「夏先生,无论在民法或刑法上,我都已经是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你该不会仍然把我当成凡事听人安排的小孩子吧?」不等他的干笑声停住,她用力甩上话筒。
这年头的人是怎幺回事?有钱赚就应该六亲不认吗?还有那个张伯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连着六、七天不来看她。很好!不用等到你回头找林淑慧了,我现在就和你没完没了。
决定再给他一天的时间,然后──是谁说出那句至理名言的?「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穆罕默得吧!
打定主意,心情好过许多。窗外明媚照人,初晨的暖阳照逦在三层楼的小洋房上,园丁赵炳旭正在花圃上种植成列的红玫瑰。
「阿炳,」当初佣用他时,赵炳旭坚持她这般称呼他。「我出来帮你忙好不好?成天闷着都快疯了。」
阿炳憨傻地咧开笑容。「我快做完了,只剩下……一、二、三……三丛玫瑰花咧!」
「没关系,活动一下筋骨也好!」
她挽起袖子,走入花园客串起临时园丁。
「孟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种花?你不用去拍电影吗?」
她朝他嫣然一笑,接过他递来的小铲子。「我最近休假,三个月后再拍电影,至于现在──拜你当师父、学学园艺喽!」
「不敢当啦!我哪收得起这么漂亮的徒弟?」他笑开一张大嘴,指导这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如何翻土。
「孟小姐有没有男朋友?今天这种好天气应该出去约会才对啊!」
通常影倩不会和闲杂人士谈论自己的爱情生活,不过阿炳和其它人不同,他是个轻微的智障者,一个没有心机的大男生。
她郁闷地吁口长气,挖开另一铲泥土。
「想约会也得有对象才行。」
「怎么会没有?妈妈常念新闻给我听哎!报纸上都说孟小姐有一个姓……姓汪的男朋友。」他困惑地望她一眼。「那个人的姓怎么和狗的叫声一样?」
她噗哧笑出声来。「不是'汪',是'王',而且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我正牌的男朋友……最近和我吵架了!我正在等他打电话来解释。」
「原来是这样哦!」他恍然大悟。「孟小姐,你放心!如果那个人对你不好,我阿炳一定会找他算帐的!」
「千万不要。」她紧张起来。佣用阿炳之前,她特地买了几本智障儿的丛书回家研读,书上一律指出,智能不足的人群少有攻击倾向,但是她不想冒险,事先说清楚比较妥当。
「阿炳,我男朋友是个好人,跟你大姐夫一样会修车子,你千万不要误会他哦!」
「是这样吗?」他摸摸下巴思索──八成从电视上学来的动作──脸上沾满泥土。「你跟我说他叫什么名字,我回去叫大姐夫打听一下,看看他名声好不好。」
她很怀疑他大姐夫打听得到什么蛛丝马迹,毕竟台湾说大不大,人口可也有两千万人。然而,阿炳的提议终究出于善意,一个二十五岁「小男孩」所表现出来的善意。
「他叫张伯圣,在南京东路开汽车代理店兼修车厂,据说口碑不错哦!」
「我记住了。」他很慎重地点点头,快手快脚栽完仅余的三株玫瑰。「孟小姐,我回去了,有消息再通知你。」大手抓起一只大铲子。
她挥手和他告别,凝望他扛着一袋工具走回街角的花艺店,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和单纯的人类相处其实愉快多了。
回屋里正要打开冰箱,无线电话铃铃尖叫。
伯圣!
这个名字立刻闪入心中,她飞也似的扑向话筒,途中撞倒两把椅子。
「喂?我是小孟!」她喘着气朝话筒大叫。
「……」对方迟疑片刻。
「喂!大丈夫别婆婆妈妈!」她娇嗔。「敢打电话给我,却不敢开口?」
「……孟影倩?」
不是他的声音!「你──是谁?」一阵凉意窜上她的背脊。这声音听起很耳熟──分明就是骚扰她一个多月的变态影迷。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幻想我就站在你的身边,你……」
「别说了!」她气极了,怎会招惹上一个神经病?「你敢再打来,我就报警捉你这个──这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对方宛如被钉子扎中痛处,大声尖叫。「我没有发疯!我很正常──」砰!她压上话筒。
天下有两种人永远不会承认他们丧失神智:疯子和酒鬼。
死张伯圣!害她白高兴一场,还被一个大变态骚扰。
可是──这家伙如何弄到她私人电话的号码?她敢保证,知道这支电话的人都是亲近朋友,不可能把号码随便传给外人。那么,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她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和这个疯子的对话。
──我在看着你,永远!
难道,他知道她住在这里,曾经趁她外出时潜进来过?
「孟影倩,你别自己吓自己!」她拍拍胸口,双脚开始发软。
不会有事的!她安慰自己。哪个电影明星没有接过骚扰电话?可从没听见有谁真正受到实质上的伤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匆匆拿出冰水大灌一口。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明天还是找人来家里安装防盗系统吧!
第九章
王磊拉高身上的薄毯,覆住淑慧纤秀的肩膀。他背靠着墙坐在大理石磨光地板上,透过落地窗望向仁爱路扶疏有致的行道树,淑慧像只小猫咪般趴睡在他怀里,任他轻轻地来回抚弄她的背脊,偶尔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哝。
「醒了?」王磊察觉怀中的小女人动了动身子,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轻问。
「嗯──」她揉着眼睛,困困的视线扫过室内一圈,还没弄清楚东西南北,含糊问他:「这里是哪里?」
刚睡醒的她是个慵懒的小迷糊虫,彷佛得了健忘症似的,临睡前的一切完全溜出脑外。
「今天下午我们去逛建国玉市,你说累了想睡觉,我就载你来这个住处休息,记得吗?」
「住处」、「休息」,好暧昧的说法,她扮个鬼脸站起来。
「我去洗洗脸。」一溜烟钻进浴室,蓬乱的秀发引出王磊的一阵笑声。
淑慧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清新而自然的。因此,整个下午的独处,以及身体上的亲密接触,虽然曾带给他悸动的渴望,却不曾令他付诸实行。无论谁发明那句谬论──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他都不在意,毕竟它确实点出了男性生物原始兽性的本能;然而,爱与欲的分别不应该划分在性别的重点上,而在于年龄和性格。他不认为一个对爱情有了深刻体验的男人,仍然会以性做为和异性交往的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