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榻上一声轻咳唤回两只互瞪的斗鸡。
为什麽来探病的人与病人家属完全把床上那个可怜的病人晾在一边呢?
日暖尴尬的晃晃手,一时忘了自己还抓著他的手臂,两人登时如手牵手去郊游的小学生一般。
「妈,他是我朋友……啊!『照军车马度关河』的关河啦!我想起来了,看吧!我就说不是那几句,你偏不信!」
关河闭了闭眼,头痛地按著太阳穴。天知道他为什麽会以为自己思念这张笑脸,他可以离开了吗?
「小暖,你让我和他打个招呼,别尽是嘀嘀咕咕的。」江夫人好笑道。
「伯母,您好。」关河感激地望向病床。
一见江夫人,他便知道江日暖的容貌承袭自何人了。
肖似的五官在女儿脸容上只是清秀,在母亲脸上却是绝然脱俗的美丽。眸光莹然,娇颜含笑,溜顺如瀑的黑发松松披在肩上,除了唇色因病中而略显淡白,其他无一不是绝代风华。关河心中一动,不禁深感赞叹,原来人间也能有如此绝色。
「小女平时承蒙您的关照。」江夫人温柔儒雅地回礼。
「伯母,您客气了。」绝代佳人怎麽会绷出一个粗枝大叶的女儿?关河暗暗叹息。
「关河,你怎麽知道我们在这间医院?」趁他们讲话之间,日暖已经把蛋糕盒打开,端过一块蛋糕送到母亲手中,自己也拿了一块,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小暖,你怎麽忘了关先生呢?」母亲轻声细语地提醒她。
「哎呀,他不喜欢吃甜食啦,每天早上的起士蛋糕都是我帮他吃掉的。」她爽俐地叉起一口放进嘴里。嗯……好香,好好吃!请假四天,最想念的就是巫姊亲手烤的蛋糕。
「你老板娘告诉我令堂住院,她腾不开身来探病,所以我便帮她跑一趟。」
「你们太多礼了。」江夫人欢喜无限地打量他,彷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他开始觉得有些坐不住。
「那,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得回公司处理,不打扰伯母休息了。」关河轻咳一声。
「我送你出去。」日暖把蛋糕先搁在桌上。「妈咪,我马上回来。」
「没关系,你们小两口出去走走,不必在意我,我的身体好多了。」江夫人连忙说。
「不,伯母,我们只是……」
「好了,走了!罗哩叭嗦的!」日暖不耐地拖了他出门。
就这样,他的进与出都身不由己。
两人绕著医院四周的庭园走动,阳光间或筛落枝叶,在她身上跳著动人的舞。
在病房里闷了四天,难得有机会可以到外面踏踏草地,日暖在艳阳下畅快地伸个懒腰,心中真是有说不出的快意。
「真好,想不出来有多久没这样好好晒晒太阳了。」
看著她心满意足的表情,关河忽然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想她了。或许,他最想念的是她无奢无求的神情,即使只是一丁点的小事便足以让她快乐无比。说真的,他羡慕她……
「咦?你干嘛一直盯著我?」她奇道。
他微微一笑,摇摇头。
「伯母何时可以出院?」
「再过两天吧!趁著这回盲肠炎开刀,我想让她做一次完整的健康检查。她的体质比较弱,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所以做个详细的检查我也比较放心。」日暖耸耸肩。
这几天她老爸二十四小时盯得紧紧的,生怕爱妻有一丁点变故,弄得她也跟著紧张兮兮。若不是今天下午他跟人有约,她哪能如此清闲。
是不是因为有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她才必须勉强自己接受金虎兄的照顾?关河开始想。
对,一定是这样。电视剧通常是这麽演的:早年丧父的孤女和母亲相依为命,成年之後,长年操持的母亲病倒了,於是她不得不去找一双护卫的羽翼……
他脑中涌上完整的剧情。说来,她也是可怜女儿心啊!
但是这不关他的事。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来找我,我会尽量帮忙。」该死,这句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谢谢你,其实你对人也挺好的呢!」她诚心诚意地说。
望著她盈盈的双眸,他突然说不出任何话来,胸口那股快融化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迟疑了一下,轻轻触上她的娇颜。恍恍然间,有一种自己即将伸手触摸熔岩的惊悚感。
然而,熔岩丝丝的,滑滑的,温温的,带著一种软糖般柔绵的触感,并没有他想像中的灼手剧痛。
好吧!或许她说对了,他确实孤单太久,需要一点改变。
第四章
江日暖坐在他面前,手里叉著他会过钞的起士蛋糕,冲著他直瞧。
关河的眼光却是落在那杯蓝山上。
马克杯和它的奶精朋友再度相遇了。内地人都称奶精为「咖啡伴侣」,他喜欢这个说法,咖啡确实该有个伴侣。
「咖啡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看的。」她好心提醒。
他抬头看看她,再低头研究那杯咖啡。顿了一顿,拿起旁边的奶精球,拆开包装。
「喂!」奶精即将倾入火山口的那一刻,她紧急叫停。
他的手顿住,粗边黑框眼镜底下射出一个问号。
「呃……没事,请慢用。」真奇怪,他以前不是都喝黑咖啡的吗?
深咖啡色慢慢调和成一种悦目的奶油调,他端起马克杯,啜了一口。很醇,很香。他应该会慢慢习惯这个新味道。
「关河,你可不可以别戴那副平光眼镜?」
「不行。」他低头开始翻看杂志。
「为什麽不行?」
「因为我长得太帅了。」日本基金有小涨空间,那先不急著杀出好了。
咳咳咳咳!日暖当场呛到。
「你……你……你说什麽?」
「因为我长得太英俊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哗!这人还真是大言不惭!
「英俊或美丽不是自己说的,OK?」
「很多人也都告诉过我。」他抬起头,一副她很莫名其妙的表情。
她只能叹气。
「好吧,或许你长得真的很帅,不过你也不必用那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听起来乱呕人的。」
「既然事实如此,又何必争辩?」他啜了口咖啡,鼻子埋回杂志里。
日暖为之气结。
「因为你觉得自己太——英——俊——了,所以你要戴眼镜?」
看来不满足她的好奇心,她是不会让自己安心看杂志的。关河叹了口气,把杂志放下来。
「我问你,如果有个性感美女出现在你眼前……」
「消灭她。」
「认真一点!」
「对不起。」忏悔。
「有个性感美女出现在你眼前,她的身材是火辣的34E、25、36,五官美丽绝伦,长发狂野飘逸,气质冶艳万分,你认为她的爱情生活应该是什麽情况?」
「那当然是情场高手,身边围满了一堆狂峰浪蝶,每个周末假日都排得满满的。」她立刻接口。
「那就对了。」他低下头继续翻杂志。
这是什麽意思?日暖思考片刻。「你的意思是指,就因为你长得太英俊了,所有的人以为你一定艳福不浅,所以你乾脆戴一副平光眼镜把容貌遮起来?」
「对极了。」
哪里对了我怎麽看不出来?日暖真想抓头发。
「喂,关先生,你刚才举的例子是一位『性感美女』,表示人家除了『美貌』之外,还有『性感』,反观你呢?你什麽都没有。你只有一张好看的脸,发型却是那种五○年代小学教员才会留的古典西装头,衣服长裤浆得直挺挺的,没有人穿在里面它们自己都站得起来。个性超级阴沉,表情超级平板,我相信你从小到大在班上的人缘都很差,对不对?」她噼里啪啦说完。
气温骤降四十度,一阵寒风从他身後呼啸而来,冷得她拚命打寒噤。
「谢谢你的赞美。」他皮笑肉不笑。
「我……我不是在攻击你啦,只是实话实说……」她讷讷的说。
争这种无谓的意气太过无聊,堂堂男子汉不屑为之,他压根儿不想和她计较!
「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该死,破功。关河懊恼地把眼镜摘下来,开始揉眉心。
「你经历过什麽事?」她的兴趣全被挑起来了。
「那个性感美女的事是真的。」他面无表情。
「34E、25、36那个?」她小心地问。
「对。」
「噢——」声音拉得长长的,酸酸的。
关河微微一笑。未戴眼镜的他本来就俊美,再添一抹罕见的笑意,登时让几位从走道经过的女性看傻了眼。
好吧,或许他真有大言不惭的本钱。日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
「当时我刚进前一家公司不久,穿著打扮比较『正常』,公关部门正好有一位性感美女专员。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两个人是天生绝配,棋逢敌手,美女也非常乐意一圆众人心中的瑰丽幻想。」
「她跑来勾引你?」蛋糕一角可怜地被她削下来。
「毋宁说,她制造机会让我去勾引她。」
「你去了吗?」
「她选定的舞台是我们公司的一间小会议室,当天下午有主管会议,我非去不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