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诗佳深吸了口气,说道:“而我等不及、不想等。”
他顿然。
“对不起……找人找到工作的地方来,很不应该,我知道。”她说着:“但我想快点见到你,所以直接来这边。本想着在发表会前见你一面,告诉你我就在附近等你活动结束,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餐,如果你要应酬,那我可以等你的二次会、三次会结束也没关系。”
……她现在说的是他们曾约定过的出差跟班?徐光磊眉心微皱。
咬咬唇,话说出口戴诗佳有点后悔,临时变成活动的翻译,她脑袋还处于紧张混乱状态,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不尽相同。她甩甩头,算了算了,说都说了,干脆趁机把心里的垃圾倒一倒吧。
“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一直没办法跨越跟你分手的事,两年的时间里我很努力尝试忘记,可是每当想起,仍觉得深深被伤害。
我满脑子都是自己,放大了痛苦,却完全忽略了你。如果那时我能好好想想,如果我够聪明,如果我能多察觉一点细节,也许我们不会分手。”
徐光磊不说话。
“不……可能我们仍会分手。”戴诗佳又接着说道。她反覆推敲,盼能稍稍体会他那时的立场与心情。“我猜……只是乱猜,也许你担心我们会因敌不过现实和经济的压力而分手,你不愿意到后来我们拖着彼此,把感情消耗殆尽。与其面对那种无奈与无力,不如痛痛快快分手。”
他没有否认。
“我每次想到这里就想骂人,你是不是大学四年莎士比亚看太多晕头了,把自己当成悲剧英雄啊——”
“小佳,”徐光磊截断了那带怨气的嘲弄。她猜得没错,可她的理解并不能消除那些他说过的残忍话语,他欠她一句抱歉。“对不起,小佳……我早就该说的,对不起。”
“你害怕我不敢跟你一起承受?”她忍不住问。
徐光磊望进那双圆圆的可爱眼眸,心没来由地揪起,他摇摇头。“我怕你义无反顾。”
戴诗佳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口,不知怎么接话。
徐光磊叹了口气。“看到你资助小关的海外巡演,我更确定我没想错。假设我负债累累又丢工作,你这死脑筋多半转不过来吧,但我一点也不想被喜欢的人资助生活。我没有信心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面对你的积极乐观。”
“我不是永远乐观的人。”
“我却是悲观主义者。佳,只要有一点,一点你可能会打从心底对我失望的可能性,我光想就无法承受。我不是什么小开、富二代,但最少也希望能给喜欢的人安全感,这是一段感情的基本,是我的底线。”
她可以将这番话想成是他对她的体贴与保护吗?
这是读懂了他的心,还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戴诗佳瞅着徐光磊的眼,深深的,很能隐藏情绪。
她的确曾经很受伤,昏天暗地世界末日一般。
但她不想再去计较那么多了。一次一次把话说开后她都思考良多,试过一个人努力疗伤,成效普普,不知交给始作俑者替她疗伤,以毒攻毒会不会起死回生?
她自嘲着,像剑道中的——战胜心魔,需得先与之共存。
“徐光磊,我们再交往一次吧,”戴诗佳仰仰下巴,语气介于告白与下挑战书,“那些你说的未来可能性,我们一起实现,如有再遇到什么难关,我们一起克服。答应我以上两点,我可以不计前嫌。还有,上次的分手烂招你用过了,接下来想再甩掉我,你得更用心写好剧本,说服我之前得先说服你自己狼心到底,1旦离开就不准回头再来招惹我。”
她就站在两步外的距离,娇小的身影直挺挺地,很是威风:那说话方式像是小关指导过的帅气,然而两颊晕红,眼神心虚,又像原本他认识的那个乖乖牌。徐光磊从复杂的心情中暂时抽身,失笑。
“这就是戴律师的结案陈词?”很想再亏她两句,但见她鼓起两颊,生气了。
戴诗佳觑了他一眼,话题严肃过头,她差点忘了这家伙嘴上不铙人。“你不是应该过来抱住我?”人在异地,不同语言,他们在会场外的角落也不引人注目,她都跨海来见了,索性更不要脸一点。
徐光幕动了动指尖。
戴诗佳已扑进他怀中,紧紧、紧紧地抱住。小关教的,要抢得先机,要夺回主导权。
徐光磊慢了一步,但输人不输阵,她抱得多用力,他加倍奉还。
才顿悟,原来真的真的那么想念。
尾声
夏日午后的阳光迷人,是散步的好时光。
老旧公寓的沙发上两道裸裎人影交缠相拥,凉被盖在腰间,随意而慵懒。忽有一双鸟儿飞到阳台,叽叽喳喳议论了一番才振翅飞走。睡到口水差点没流出来的戴诗佳皱皱眉心,花了些力气才睁开一条缝隙。
她轻轻撑起身,身下人还睡着。最近他留起一点胡渣,大概是某种文青风?颓废风?懒得刮?她倒也觉得新奇。
一会,发觉盯着他发傻的时间过长了,戴诗佳轻轻移动身体,捞起散在地上的连身休闲长T套上,起身找水喝。
她在冰箱前拿水直灌,瞄见窗外阳光穿过树叶洒在路上成碎影,一时恍神,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接近,一把抱住她的腰。
“噗!”戴诗佳惊呼一声,口中水喷了一半出去,洒成太阳雨。
徐光磊在她耳边低笑。“佳,你每次反应都这么搞笑,我很难不逗你。”
戴诗佳举起手擦擦嘴角,恼道:“不要吓我好吗!我真的会被吓破胆的。”
“习惯你吓我?”
“习惯我在身边。”
戴诗佳静了静,将手中水瓶放下。
徐光磊不说,但她隐约明白了那回她的痛哭崩溃在他心里投下震撼。他的自责远超乎想像,然而她绝无拿此事惩罚于他的意思。
她转身环抱住他。“没有。”感觉他身子微僵,她说道:“但我习惯了当我需要你,你会在。”
他沉默。当戴诗佳抬头想看他究竟想些什么时,那沉沉的声音说道:“有点饿了……对了,我买了冰淇淋,你上次说想吃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奶茶口味。”
“甜死人……是有多甜……”何时他也学了这转移话题的技能?戴诗佳看他从冷冻库拿出一个圆筒纸盒,又拉开抽屉拿了汤匙,她想接过他却不给,就这么挖起冰淇淋要喂她吃。“唔,我自己来吧。”
“这是甜死人不偿命的套装组合,满怀感谢的接受吧。”徐光磊将手举高,不让她抢汤匙,坚持她让自己喂。
戴诗佳想逃,腰间又被扣住,于是她只好十分别扭地配合着吃了口。
“甜吗?”他问着,也挖了点送入口。
“甜到有点恶……”她不得不诚实。以后挑冰淇淋不能单看包装,还是要选对品牌。
“我也觉得。”他笑着放开她,将冰淇淋又收回冷冻库。“那喝点茶,吃饼干好了。”
徐光磊的背影在厨房忙碌,烧水、备茶叶,戴诗佳退了几步欣赏。
距离日本之行过了几个月,他们之间似乎回到第一次交往时,又似乎有什么不同。独处时他会显出一点霸道,但她也确确实实能感受到他的温柔,有时甚至温柔过了头……她无法不去猜那温柔源自内疚心理,霸道则是一种障眼法。戴诗佳抿抿唇,上前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
“嗯?想吓我?”徐光磊握着热水壶的手稳稳当当,丝毫不受她影响。她抵着他的背,摇摇头。“想抱你。”
他一顿,放下手边事物,转过身来将她纳入怀中,弯身吻了下她前额。戴诗佳忽然问:“你为什么从没告诉我,爸爸找过你谈话的事?他都说了些什么?”
徐光磊顺着她发丝。“他告诉你的?”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以前,我们还没分手前的事了。”
“你还没回答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交了男朋友,做爸爸的想见面’认识一下很正常,聊聊天而已。”
“……”他的证词戴诗佳不予采信。
“倒是你,”徐光磊轻轻捏了下她皱起的鼻头,“虽然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事了,但我还记得,当初应该是戴伯父要求多次你都不愿安排我们见面,他才主动跟我联络的。怎么,佳,我很端不上台面吗?”他玩笑问。
“才不是。”戴诗佳正色纠正,“我爸就是有个奇怪想法,最好我跟我弟找对象全都要是律师,这样可以壮大他的事务所。拜托!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想法。”
徐光磊但笑不语。
她悄悄观察着。“所以,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是怕自己受了委屈?徐光磊脸色不改,道:“嗯……问了我大学科系、将来规划,这些一般见家长会问到的问题吧,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轻描淡写,戴诗佳却知道他不是真的忘了。老弟跟小关复合后她才想起他们第一次分手是因为老爸对小关下马威,小关那时才高中,读的是理组,与老爸说话的当下虽强作镇定,老弟却在一个月内就提了分手。现在想来,或许是一种保护,或许是无声的抗议:也可能在那个当下没有一方能肯定眼前人就是此生的那个惟一,会愿意与世界对抗只为替对方说一句辩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