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见过的女子当中,有谁能像陈氏这般聪慧,又有胆识,不但可以陪人告官,还能写出这样的状纸,令他每每想到就心烦,但是几天见不到,又会思念起她的一颦一笑,这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他的心头一回被女人牵动了,不是别人硬推给他,而是他主动渴望的。
季君澜并非真的清心寡欲,只是知晓沉迷女色容易伤身,所以一向自制,如今才知那是没有碰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女人,一旦遇见,渴望便排山倒海而来。
这么一想,他多希望陈氏此刻就在眼前,可以看得到、摸得到。若不是四合院里还住着其他寡妇,他恐怕会不顾身分,直接闯进她的香闺。
“你应该把她带过来。”季君澜的嗓音带着压抑的情绪。
齐砚滴下冷汗,拱手请罪。“属下这就去。”
“算了,已经很晚了……你先下去吧。”季君澜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一个女人,就连寡妇这个身分都无法阻止他,如果要在王府里安置她,得想个名目,或者另外给她一个身分,而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等他回过神来,齐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索性走到外头吹吹夜风,好让火热的身躯冷却。
这般失去自制,还是头一遭……
第7章(1)
方怡帮人代写状纸、打官司胜诉的事,经由“开阳小报”大力宣传,果然“一状成名”,上门求助的客户明显增加。
所谓的小报就是非官方的报纸,发行人通常是一些中下阶级的官员或是书肆的主人,它的报导内容不会受到官方控制,而这份“开阳小报”,据说是目前发行量最大的小报。
“想不到大周朝还满先进的,已经有胜诉、败诉这些专有名词,但是老百姓却不翻上公堂,尤其是妇女。虽然可以由讼师代为发言,但万一遇到恶讼师,官司还没开打就先被扒掉一层皮,最好还是由朝廷设置专门机构,像是民事庭、家事庭和简易庭之类的,不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程序,也不会那么严肃、吓人。”方怡决定下回见到小皇帝时,要跟他谏言。
这时,朱七姐在楼下叫她,原来又有客户上门了。
“……我和他结总五载,当年他亲口承诺不会纳妾,只会有我一个女人,对我的感情是一生一世,谁知如今他为了勾拦院的姑娘夜不归营,还说要为她赎身,甚至要我同意她进门……”自称许氏的妇人用泪水控诉丈夫的无情。
“先喝两口水,慢慢说。”方怡替她倒了杯水。
许氏捧起茶杯,喝了几口。
“承诺本来就是一种违背人性的东西,随口就是山盟海誓的男人更不要轻易相信,毕竟他怎么有办法保证未来的事呢?女人的一辈子有多长他可知道?”方怡不禁为对方的不幸叹气。“信口开河是不用坐牢的!”
“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许氏呜咽道。
她看了下对方。“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闻言,许氏捏着手巾,猛点着头。
“不妨就让那位勾拦院的姑娘进门。”方怡说出自己的看法。“这总比你家相公天天夜不归营好吧?至少在自已家里,还可以看得到,若是他们想在背后搞鬼,也能提早防范,反正进门之后,身边还能多个伺候的人,至于要如何调教,这就要看你了。”
经她点醒,许氏恍然大悟。“你说得有道理。”
“还有一点,这世上只有孩子和银子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更何况是随口说出就同空气一起消失的承诺,这么说懂了吗?”只要钱和孩子在身边就好,男人就随他去吧。
听她这么说,许氏不禁破涕为笑。“懂!”
由于许氏相当满意她的建议,过没几天就送来二十两的谢礼,方怡一样买了馒头送给街友,算是回馈社会,也买了些食物给四合院里的人加菜。
而她并没留意到有人趴在屋檐上听壁脚,将她与客户之间的对话和事后所做的善事回报给上面的主子。
这天,方怡又接了一个案子,是由媳妇陪同过来的王氏,年过半百,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十六岁那一年嫁进郑家,原以为少年夫妻老来伴,良人却被鬼迷了心窍,为了一个年纪足以当自己孙女的女人要休了我这个糟糠妻,呵呵……”王氏先是发出凄楚的笑声,接着又恼恨地骂道。“这个该死的老不修!我这四十年的青春岁月要向谁讨回来?”
方怡沉吟了下。“难道你就真的甘愿被休走人?”
“不甘愿又能如何?难不成要去告官?”说话的是王氏的媳妇。“这么一来不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告官也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没有人想要上公堂,还是要看你是不是甘愿人财两失?”方怡正色道。
王氏咬了咬牙。“我自然不甘愿,他更不要以为可以人财两得……若要告官,你可否代写状纸?”
“这……其实写状纸这件事,我并不是专业的……”第一次打裸官司算是运气好,并不代表第二次就会顺利。
“我相信你!”王氏拉着她的手。“你要帮我!”
方怡在心里苦笑,也只好尽力而为了。“我可以答应帮忙,但是……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告得裸。”
“没关系,我只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被休不是因犯了七出之罪,是因那个老不修看上比我年轻的女人,我决定跟他拚了!”夫妻四十年,就此一刀两断。
接连三天,方怡和王氏都在琢磨状纸上的内容,打了十几份的草稿,最后终于拟定,上知府衙门击鼓鸣冤。
“……这可是陈氏写的?”看到状纸上如鬼画符的字迹,知府王聪和怎么看怎么眼熟,便问堂下的王氏。
王氏点头承认。“是,大人。”
果然是她!这个陈氏还真会给他找麻烦。
当知府王聪和看完足足写了五大张状纸的内容,不禁傻眼,不得不再看个仔细。
只见上面写得洋洋洒洒,把一个女人奉献四十年的青春、不只要面对百般刁难的公婆,还要伺候风流成性的丈夫,加上女人怀孕,从妊娠期的种种不适症状、临盆时又要与死亡搏斗,孩子出生之后该如何抚育成人,更别说还得帮忙教养庶出的七名子女,以及和五名妾室斗法,另外又要管理内院大小琐事’理财持家无不亲力亲为,——列举之后,总共要付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两银子的赡养费。
“……郑老爷有银子迎娶貌美如花之嫩妻,就该有银子休离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之糟糠妻,百姓视大老爷为青天,求青天大老爷为王氏作主,以正视听。”念到这里,王聪和简直哭笑不得。
嫩妻?真亏她想得出来!还有“赡养费”这名词,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王聪和看看堂下的王氏,也认为夫妻本就该共患难、同富贵,王氏的丈夫居然为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休妻,实在不对,若是判她告输,其他男子起而效尤,岂不天下大乱?加上上面列举出来的每”条都是有凭有据,女人为了丈夫,确实是鞠躬尽瘁。
他命衙役去把郑老爷带到公堂上,郑老爷得知老妻为了这件家务事,居然跑去告官,觉得脸都丢光了。
王聪和拍下惊堂木。“王氏并无犯下七出之罪,你竟想抛弃糟糠妻,另娶他人,天理不容……”
“小民、小民只是……”郑老爷哑口无言。
王聪和哼了哼。“只是喜新厌旧?”
郑老爷不敢抬头,但还是执意休妻,因为对方和其家人坚持只当正室。想到那副青春肉体,足以让自己年轻个二十岁,他就心痒难耐。“可是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两……这是要小民倾家荡产啊””
“求大老爷作主!”王氏已经彻底死心了。
“本官就打个折,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两银子如何?”王聪和问向王氏。
王氏心想家里的财务状况她比谁都还要清楚,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确实太多,不过陈氏也说这是为了彰显她在这个家的辛劳,才故意这么写的。
“多谢青天大老爷!”她哭着磕头。
这一场绝无仅有的官司,“开阳小报”连续刊载了好几天,连状纸上的内容都广为流传,不少做妻子的更把它当成传家之宝,要是丈夫敢为了外面的女人休了她们,就要去告官,还要索取赡养费。
经由这件事,彻底打响了“第一女讼师陈娘子”的名号,许多百姓都在探听她是何方人士。
因为这次赡养费的金额庞大,回报自然也多,依照事前约定,方怡收到整整三百两的费用,她抱着沉甸甸又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听说后来王氏的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都跟着她离开原本的家,不想再看到那个老不修呢!
这次她依旧又买了馒头分送给那些街友,只是在口耳相传之下,有更多的街友聚了过来,原本买的馒头不够发,她赶紧又跟店家追加两百个,这举动也引起有心人注意,不到两天,“开阳小报”就刊出“第一女讼师陈娘子”的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