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就换……就会摆出王爷的架子,欺负我一个寡妇。”方怡打开包袱,取出宫女制式的衣裳,以及专用的头饰,一面更衣,一面发牢骚。“果然不该乱吃东西……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贪嘴,免得真的拉肚子……”
他不知何时转身,双臂环胸。“你在嘀咕什么?”
“你怎么偷看?!”她急忙系好腰带,大声指控。
“咱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本王可是很记仇,会慢慢要你偿还。”季君澜捏着她的下巴,撂下狠话。
由于低髻是已婚妇女的发型,方怡重新绾了个双丫髻,但是怎么梳就是不顺手。“是、是,我就等王爷发落。真是的,这种发型好难弄……我记得是往这边绕,好像不对……”
季君澜在一旁看她弄了半天,索性出手帮忙,一下子就梳好了。
她一脸打趣。“没想到王爷对女人的发型这么清楚。”
季君澜根本没打算回答。“走吧。”
第4章(1)
方怡扮成宫女,跟在软轿旁,忍不住瞪了眼舒舒服服地让人抬着走的男人,待她走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时,总算来到甘泉宫。
“摄政王驾到——”
随着太监的声音传来,季君澜面容冷淡地领着方怡走进小皇帝的寝宫。
“十三叔来了?”已经不再镇日昏睡的季昭脸色又白了。
桂公公连忙安抚。“皇上别怕,有奴才在。”
季君澜来到龙榻前,眸光缓缓掠过小皇帝惊惶不安的表情,旋即垂下,状似恭谨地拱手行礼。“见过皇上。”
“十、十三叔免、免礼。”季昭靠着床头,打着哆嗦回道。
季君澜问向桂公公。“御医来看过了?他怎么说?”
“御医说皇上惊悸不宁、胆怯善恐、夜寐多梦。方才已经喝下汤药……”桂公公用字隐晦地回道。“只要皇上别再受到惊吓,十天半个月就能慢慢痊愈。”季君澜一副事不关已的口吻。“有谁敢让皇上受惊,臣第一个铙不过他。”桂公公在心里大叫。不就是摄政王你吗?
“十三叔还有事吗?”季昭锦被下的小小身子微微颤抖。
季君澜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为了让皇上龙体能够早日康复,臣特地带了个人来。”
方怡走上前去,朝坐在龙榻上的小皇帝福了个身。“参见皇上。”
“你、你是……”季昭嘴巴一开一合,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她干笑一声。“因为不知道是皇上,那天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若有失敬之处,还请恕罪。”
季昭又惊又喜。“你真的是陈氏?”
“是我没错。”
“咳!”桂公公清了清嗓子。“什么我?应该自称民妇!”
季昭脸上因喜悦而泛红,根本不在意称呼,他就喜欢方怡说话的方式。
“无妨,我也不爱自称朕。陈氏,你怎么会进宫里来的?又怎么会跟十三叔……”他的声音突然打住,有些惊疑不定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
“是王爷把我绑架——把我请到宫里来的,说是皇上病了,要我前来探望。希望没有打扰到皇上休息。”方怡看着小皇帝整个瘦了一圈,应该不是小感冒。
“你没有打扰到我,我也很想再见你一面。”季昭怯生生地看了摄政王一眼,有些困惑,不明白十三叔为何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还特地把陈氏找到宫里来。“多谢十三叔!”
季君澜看出他心底的纳闷,口气淡漠,不带一丝感情。“皇上若在此时有个不测,臣可就成了众矢之的,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臣?至少眼下得好好保重龙体,还不到倒下的时候。”
闻言,季昭不禁缩成一团,再年幼无知也听得懂话中的威胁,就连死亡也由不得自己,得看摄政王允不允。
方怡偏过头,有些愕然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却也正好读取到摄政王心底的关怀,和外表展现出来的冷酷态度正好相反。
又吓到了?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孩子生出胆识和骨气?
身在帝王之家,不该轻易就把害怕和不安表露在脸上,这可是会让有心人抓到把柄,成为致命的弱点。
她嘴角忍不住抽搐,刚刚那番话就算是大人听了也会吓个半死,何况是对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他能够体会这份用心才怪。
“王爷可否暂时回避一下?”有他在场,可能不方便说话。
季君澜冷眸一扫,像是在说“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陈氏不懂宫里的规矩,十三叔别生气……”季昭担心会连累到方怡,害怕连累她死于十三叔手上。
倒是方怡还是不怕死地盯着他看,等着他的答覆。
“说完了,有人自会带你出宫。”季君澜横睨了她一眼,接着朝小皇帝说了句“臣告退”,便转身出去了。
方怡见小皇帝吐出一口长气,也看得出他真的很怕他。
“赐坐!”季昭朝桂公公命令。
于是,桂公公搬来绣墩,摆在龙榻旁。“陈氏还不快点谢恩?”
“多谢皇上。”方怡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再将装了原本衣裳的包袱搁在膝上,直视着小皇帝。“皇上要多吃一点,你真的太瘦了。”
桂公公低斥。“陈氏,不许对皇上无礼!”
“我哪里无礼了?”她不解。
“你先下去!”季昭很清楚陈氏说话就是这样,也很喜欢这种不把他当皇上、而是把他当普通人的态度。
桂公公不太情愿地瞪了方怡一眼才退下。
直到身边都没有旁人,季昭才低头看着攥紧锦被的十指,稚气的脸蛋上充满愁绪和恐慌。“陈氏……”
“皇上请说。”她准备好当个倾听者了。
季昭缓缓抬起头,唇瓣颤抖。“如果哪天我死了,希望你会一直记得我,不要把我忘了。”
“皇上才几岁,不要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上。”方怡不以为然地说。
“我是说真的……”他深吸了口气,除了桂公公之外,没有人可以吐露心中的恐惧,如今有陈氏在,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跟她投缘,更相信她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再也压抑不住地宣泄出来。“十三叔要杀我!”
方怡看着小皇帝连鼻头都红了,满眼无助,也不想骗他。“外头的谣言确实是这么传的,想不到连皇上都听说了。”
“那不是谣言,是真的。只要我一死,十三叔就可以当皇上。”他抬起袖子,遮住自己哭泣的脸庞。“我真的好怕……”
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杀害的心情,对一个才八岁大的孩子来说,的确是难以承受的压力,可问题是摄政王真的想要他死吗?
方怡想到从那男人身上读取到的讯息,虽然只是片段,但似乎并非如此。
其实她多少也可以明白他为何故意表现得残忍无情,说出容易令人误解的话,这都是用心良苦,但偏偏她又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小皇帝,否则就不得不说出自身的秘密,可她又希望能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虽然我对摄政王的为人不是很了解,但总觉得他的心思缜密,并非一般人可以理解,何况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只看外表就做出评断。”她沉吟了下。“不然你说说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季昭抹去颊上的泪水。“十三叔总是对我很冷淡,更不曾夸过我半句,不像父皇,会对我笑……面对大臣的奚落嘲讽,他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也不帮腔或是制止,令他们更加得寸进尺……”
“有人天生颜面神经失调,脸上的表情万年不变,更不善用言语表达,摄政王应该就是属于这种人。再说被人家奚落嘲讽,皇上只会期待别人来帮你,自己什么都不敢做,换成是我,也会跟他一样撒手不管。”方怡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你可是一国之君,是大周朝的皇上,应该当场叫那些大臣跪下反省,再扣他们三年的俸禄,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
季昭不懂什么叫神经失调,但也听得出是在骂他,被指责得有些难堪。
“还有,我说吃不下,不想用膳,十三叔就命人把东西撤下,一整天都不给我吃的,只能喝水,分明想要饿死我。”
“是你自己说吃不下,难道还要人家喂你?你都八岁了,又不是小婴儿,想把自己饿死,别人又能怎么办?至少他还有给你水喝。”她一脸没好气。“若是我的儿子,我会先甩他两巴掌,再饿他个三天,保证他不敢再乱使性子。”
季昭胀红了脸。“陈氏,你到底在帮谁说话?”
“我谁也不帮。”
“难道你不认为我很可怜?”他气嚷。
方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反问:“有吗?”
“十三叔真的要杀我,是桂公公亲眼看到的,那天我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了,十三叔突然进来,把手伸向我的颈子……”
“说不定他只是想叫醒皇上,是你们太草木皆兵了。”方怡提出自己的看法。
季昭脸都气红了。“你刚刚也亲耳听到,十三叔说我现在还不能倒下,因为他怕天下人误以为是他下的毒手,只待时机一到,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