淽潇点点头,靠在贺问晴怀里,她用拥抱温暖他冷冷的胸口。半晌,她开口说:“哥,你比我幸运,有个爱你的妈妈。”
简短几个字,她让他更心疼。
事情如预期中那样发展,接连两个星期,这对兄妹的故事在媒体上不断出现,还有人将淽潇从小到大的功课表现挖出来,以前没地方可以炫耀的成绩,现在有几百万人知道了,她的优秀不是随口说说。
贺肇辛苦的少年生活也被人挖出,唏唬之余,观众都觉得当年贺盈盈做的决定是对的。这一波新闻替贺肇的新专辑提早打了广告,唱片公司临时决定把发片日期往前挪两个月,他的假期就此蒸发。
至于戴家那边,状况更多。
许多邻居窃窃私语,“原来是戴先生领养回来的孩子,难怪和他们家的人长得不像。”
“我就说,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还是常挨戴太太的骂,原来不是亲生的。”
“说不定戴太太以为潇潇是戴先生在外面的私生女,心里不好受呢。”
“对啊,我记得那时戴先生和戴太太带萱萱出国住,回来身边就多了个潇潇,我还取笑他们是不是以为换风水就会生儿子,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潇潇那孩子懂得感恩,在电视上直夸戴先生的慈爱,和妈妈的教导。”
“对啊,她还说妈妈经场她的手去上学,哪有这回事,我明明看戴太太牵的是艾艾。”
“别说了,怎么讲,领养的哪能疼得过亲生。不管戴太太怎么不喜欢,她都让潇潇受到良好教育,光是能从名校毕业就很不简单,你看看贺肇,虽然现在有成就,可那是一路苦过来的,他跟着亲生妈妈生活艰难,想好好念书都不行,电视上说,他从国中时期就开始打工。”
“这对兄妹真可怜,幸好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天上看顾着,终于让他们兄妹团圆。”
这些话一句不漏地落进薛珊珊耳里,她心底难受,却无法替自己辩解。
因为她确实没疼爱过潇潇,确实没有给过她母爱,虽然她口口声声不想让潇潇走她爸爸的老路,说她的严厉是为她好,可那何尝不是借口,她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愤怒是因为二十几年过去,她依然无法面对自己的错误。
丈夫安慰她,“你别胡思乱想,哪家媒体不说我们的好话,公司的同事都夸我们慈爱呢,还有人想邀萱萱、艾艾上电视。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回家过节,爸妈和家人再不会给你脸色看。”
就这样,事成定局,淽潇成了贺肇的亲妹妹,就是戴淽艾也相信媒体上的话,萱萱还从国外打电话回来问情况。
这让戴淽艾松口气,至少她抢走的不是前“姐夫”。
真相如何,再没人会去追究,大家都相信愿意相信的事实。
第8章(2)
瑀希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好。
因为潇潇没有嫁给孙易安,因为他和潇潇的哥哥变成好朋友、彼此交心,也因为贺问晴亲口说:“如果你真的想追潇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摆平你爸爸。”
于是他走路时脚步不自觉轻盈起来,他随时随地都想唱歌,并且一个不受控,嘴角就会自己往上翻,他像情窦初开的少男。
走到爸爸办公室前,他压下满脸欢喜、换上一副清冷表情,轻敲两下门。
摆平爸爸的择媳标准吗?
对他而言,摆平爸爸从来都不是困难,只有妹妹脑子不好,才需要把一件简单的事弄得血流成河,想想吴卫向爸爸提亲那次……唉,脑子是人类很重要的工具,千万要好好使用,别把它摆到生锈。
“进来。”门里传来爸爸的声音。
瑀希揉揉自己的脸,确定所有的得意飞扬全数收敛,才转开门把走进办公室。“坐。”
郑鸿霆指着沙发,转身从冰箱里倒来两杯牛奶。他是个好医生,坚持不喝含糖、含香料、含化学药品的饮料。
看一眼桌前的牛奶,他二话不说拿起来喝了一口。
和瑀华的满脸嫌恶不同,和佩佩大声嚷嚷“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早就过了断奶期”不同,在这种小事上,他从不违逆爸爸的心意。
看见他脸上的满意,瑀希笑着把杯子放回桌面。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郑鸿霆开口问。
“不知道。”他心知肚明,听说,早上张叔叔又进院长办公室了。
“听说,你想要到非洲义诊?”
瞬间,瑀希沉下脸,平和的表情出现一抹哀愁,他停了片刻才回答,“对。”
“为什么?你觉得在这里,没办法施展抱负吗?!”
“……”他垂头,不发一语。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爸爸沟通,我不是佩佩口中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子。”是佩佩太叛逆,错不在长辈。
瑀希点点头、叹气,又过五秒钟他才抬起头望向爸爸,只不过这回,他眼眶泛起可疑的红痕。“爸,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去非洲吗?”
“想吓退钰湘?你不喜欢她?”
“不是,我想去那里医治爱滋病患者,我想研究爱滋病。”
“你是小儿科医生,为什么想要研究爱滋病?”
“因为……我想、我早晚会得到爱滋病……我不喜欢女人。”说完,眼里的红丝扩大,他垂下头,再不肯说话。
为了推翻爸爸的挟制,他甚至愿意亲口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他是医生,不对任何疾病抱持偏见,重点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别偏好,只要能让爸爸退让妥协,就是最好的计谋。他的逻辑异于常人?对,他举双手承认!
瑀希明白自己这号表情,会引发爸爸无数遐想,爸爸是医生,能够想像的空间只会更大。
拿着牛奶的手微微抖着,郑鸿霆哑声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高中。我讨厌女人身上的气味、讨厌她们讲话的方式、讨厌她们的撒娇,她们所有会让男人喜欢的动作,都让我无法忍受,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原因,只是认为自己受不了女人的愚蠢,直到……”
“直到什么?”
“大学二年级时,有个学妹想勾引我,她亲我、抱我,然后……”他顿了顿,拿起剩余的牛奶,一口气喝光。
“然后怎样?”郑鸿霆心急。
“我逃跑了,我在男生宿舍后面大吐特吐,后来我慢慢了解自己,我喜欢男人胜过女人,我无法忍受和女人亲密,无法和她们有过度的肢体接触,比起女人、男人更能教我兴奋。
“但我自然清楚这样的感情会有什么后遗症,世人的偏见可能让我无法从医,所以我极力忍耐、极力控制,我把所有的精神全放在学业、工作上,有欲求的时候,我就跑到球场上消耗体力。”这番话说得够明白了,瑀希望向震惊不已的爸爸,看着他脸上的精彩表情,垂下眼睫,假作伤心。
许久,郑鸿霆回过神,反驳。“你交过女朋友的,那个Rose,你没有和她……吗?”
“有,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双性恋,于是我在别的女人身上测试,却没办法,我查遍医学期刊,都找不到这方面的记载,我很惶恐、不知道怎么办?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Rose,我和她只是肉体上各取所需,爸爸希望我和她分手,我没有太大的挣扎,只是她离开的那一个多月……我渴望回到医院,渴望和卢医生、吕医生共事,我不断想像和他们在一起的画面,这些想像让我几乎发狂,于是我明白,我非常需要Rose。”
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你儿子是个成熟男人,生理构造让他必须发泄,虽然他强迫自己不找男人,但火山会爆发、洪水会爆涨,是男人都渴望宣泄管道。
因为你的期待,Rose拜拜了,眼下的他需要找到男伴一起玩游戏,即使必须冒着得到AIDS的危险。
郑鸿霆急了,心头一阵慌乱,难得地,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他的儿子是个Gay,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谁还肯给他医病?不但他这辈子毁了,就是医院的名誉也会严重受损。
可那不是瑀希自愿的啊,从高中到现在,为家庭、为父母亲,他一忍再忍、已经忍过十几年,他想尽办法不去沾惹其他的男人,想尽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自己是男人,知道这种事有多不容易,儿子这样孝顺、这样为家庭着想,试问,哪家的孩子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心一路一路往下沉、沉入无底深渊,郑鸿霆是个理性的男人,没像其他儿子出柜的父母亲那样失去理智、又哭又闹,偏激地逼孩子看医生、走遍大江南北找各路神明来帮助,吞药、喝符水……逼着儿子把性向矫正回来。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是无法矫正或医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