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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情他们还替自己记分呢!

   

  “写意最近很少回来,”她的眼角瞄见韩国风竖直了耳朵。“往往回到家里也已半夜两、三点,我很担心她在外头交了什么坏朋友。”

   

  “你管她呢!”他把鼻子埋进档案夹里,彷佛毫不在意。“那丫头二十一岁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可是,她每天带着满身的菸味和酒气进门。”

   

  “菸酒?她抽菸喝酒?”香菸从他张大的嘴巴滑下来。“啊——烫——好烫!啊——”

   

  蓝形悠忙不迭拍掉他身上的火星。

   

  “那鬼丫头学人家抽菸喝酒?”他非打断她的腿不可!他们韩家的女人绝不能抽菸喝酒。女人叼根香菸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死也不准!“把她给我叫来!我打死她!把她叫来!”

   

  “小声一点!”如果吵来了大太太,他们的谈话肯定进行不下去。“你自己也知道嘛!若非因为那桩婚约,她也不会成天跑出去闲晃,下了课还不肯回家。”她哀怨的眸珠瞟视他。“你何苦逼她嫁给那个日本人?”

   

  当初,便是这双多情婉约的眼瞳蛊惑了他,才会有今日的韩写意出世。

   

  情况怎会变得如此尴尬纠葛?没错!冢佑健郎是否下订单确实会影响到公司的年营利,然而失去该笔生意倒也不至于让公司垮台呀!再者,冢佑的结亲之请他也只是敷衍性地回覆道:“一切依小女意思。倘若小女答应,我自然不反对。”怎么回到家里传话后,反而演变成他允婚了呢!

   

  怪只怪写意不肯认输的坏脾气。那天。无意间提起冢佑的生意时,他听见写意冷言冷语的嘲讽,心头马上烧起熊熊烈火,这才故意说些重话吓吓她。本想给她一个教训即可,谁知她偏要硬碰硬和他对上,害他心里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怕了吧!其实我也不会当真把你嫁给冢佑,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而已,以后言行举止自己收敛一点。”——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好歹他是长辈哪!难不成叫他先低头认输?

   

  “反正我决定的事情绝不更改!”韩国风宁死也不肯落人下风。不过,总得替自己留一道台阶下吧?“……除非她开口道歉,那又另当别论。”

   

  要写意道歉!唉,难呀难!

   

  想当年蓝彤悠怀孕时,大太太坚持等孩子生下来,确定是韩家的种之后才准她进门,依她来看,写意是谁的孩子根本不容置疑。两人一模一样的臭脾气,这种女儿除了韩国风还有谁生得出来?

   

  “好,我想法子劝劝她。但是你不可以说谎哦!只要她道歉,你就把冢佑的婚约退掉。”她挨进他怀里,软绵绵地恳求。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你去叫她来赔礼,其他事情我帮她搞定。”趁早结束这桩闹剧也好。他老了,没本钱大玩冷战热战的游戏。

   

  “父女俩一个样。”她轻喃,仰首亲吻他的下颚,柳腰间的铁臂蓦然收紧。

   

  最最眷恋不舍于他的怀抱以及偶尔流露的温柔。韩国风做不来甜言蜜语、嘘寒问暖的情人和父亲,总习惯性地将一切感性、柔情潜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

   

  但,她是了解他的。隐伏不露的情感,往往比蓄意形诸于外的举止真诚浓厚。就为这份真、这份诚,她甘愿不计名分地委留在他身畔,即使受到家人的杯葛,即使受到社会道德的批判。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中滋味,若非亲身走过一遭,旁人又如何能够体会?

   

  “你们在干什么?”韩太太突然闯进来。“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学人家年轻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她的双眼喷火。

   

  “对不起。”蓝彤悠匆匆找个藉口告退。

   

  来到门外,瞧见四下无人,吐了吐舌头,抱出崭新的小册子和铅笔。

   

  写意向来认为她性格柔弱,这些年来在韩家受尽欺负。其实女儿没发现,韩国风采纳她的意见可比听从正妻的多。

   

  无所谓,小丫头年纪经,还得多多磨练一段时间,才能体会“柔能克刚”的道理。

   

  她提笔记下一件要事:

   

  解决写意与冢佑健郎的婚约问题,得分!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她又睡着了。

   

  奇哉怪也,除去第一次见面,往后每回看见她,韩写意通常处于三种状态:即将睡着、已经睡着,或是急需睡着。

   

  “起来起来!”公归公、私归私,现在是公事时间,他讨厌手下的员工偷懒。

   

  “难怪我在一楼工作了大半天,楼上却静悄悄的,原来你找周公聊天去了。”

   

  “嗯——”她伸了个“写意式”的懒腰、露出好舒服、好满足的表情。“你的沙发椅又大又软,看起来就像很好睡的样子,我忍不住嘛!”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你一天究竟要睡几个小时?”早知道便不该把工作场合移回家里。原本计划省下早晚塞车的两、三个小时,全心全意花在修改欧亚一号上,结果呢?他苦干实干了一个早上,耗费巨资雇来的“小妹”却心满意足地睡了场大头觉。“今天早上该输入完成的法文基本语汇,KE IN好了没有?”

   

  “唉,噫……”她头低低的,不敢看他。

   

  “没有?”瞧她心虚的模样,根本不需要回答。“还有,那十七道微积分公式呢?”

   

  “嗳,噢……”支支吾吾的。

   

  “也没有?”他压根儿不意外。“老实承认,你是不是从早上踏进书房就一直睡到现在?”

   

  “嗄?”她眨眨眼睫。

   

  “韩写意,”他忍不住叹息,开始怀疑自己雇错人了。“五个母音全让你讲完了,接下来从哪里开始?DO,RE,MI,FA,SO?”

   

  她委屈地扭绞手指头。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它的沙发太诱人了嘛!自小她最大的嗜好就是睡觉,一天睡二十四小时都没问题。他哪儿不好安置她,偏选中这间有漂亮沙发椅的书房来考验她的意志力,怎么能怪她呢?“好嘛好嘛!我今天加班把进度赶回去,可以了吧?”

   

  她的语气彷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小媳妇,石滕清又好气又好笑,难怪现代人总爱埋怨老板比伙计难当,他就是血淋淋的例证。

   

  “欧亚一号呢?”

   

  写意随手指向墙角。

   

  他见了便想笑。原来她替自己的睡眠做好万全的准备——先关掉机器人的电源,免得它扰人清梦。

   

  “你倒挺懂得享受的。”他唤醒欧亚一号,眼神冷冰冰地盯住两人。“你们两个跟我下楼,以后工作地点移到我的电脑房。”

   

  有他在场,看他们还敢不敢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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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做‘姓氏’?”最近几天,欧亚一号正在一一消化新进送入资料库的词汇。

   

  “‘姓氏’就是表明家族系统的字。”她顿了顿,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时大哥,对吧?”

   

  “嗯。”石滕清随口应一声,眼睛盯紧电脑萤幕上。上面映出欧亚一号的设计原图。

   

  “什么叫做‘姓名’?”它又问。

   

  “姓和名加起来就是一个人的称谓。”写意扯扯他衣袖。“时大哥,对吧?”

   

  “嗯。”他拿起滑鼠修改设计图。机器人手部只有三根手指,灵敏度不够,得找个时间和时彦谈谈改进的方法。

   

  “每个人都有姓有名吗?”

   

  “对。”她回答。“比方说,我姓韩,名叫写意。”

   

  “喔!”它的脸部亮起鲜红色光面,储存新学会的常识。“所以时彦先生姓‘时’名‘彦’,石滕清先生姓‘石’名‘滕清’?”

   

  谁是石滕清?没听过。

   

  “对。”她颔首。

   

  欧亚一号条地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电脑房里听不见丝毫人声唯有终端机嗡嗡运作的响音。这段沉默维持得相当长久,久到连石滕清也发觉不太对劲,停下手边的工作。

   

  “怎么了?”莫非她又偷偷关掉电源,趁他不备时睡懒觉?

   

  “不知道呀!”杏形晶亮的眼睁漾出困惑,两人的焦点移向动也不动的欧亚一号。

   

  会不会机器人又当机了?他俯身检查它的线路。

   

  “我没有!”欧亚一号突然爆出声音,石滕清的耳朵轰地一声,几秒钟内暂时失去听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你想害我变聋子!”他光火地打它脑袋一记。“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姓名!”欧亚一号惊骇地喊。“每个人都有姓名,为什么我没有?”

   

  “对呀!为什么它没有?”写意睁大略微狭长的杏眼。

   

  两个“人”齐齐凝视他。石滕清忽尔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彷佛变成站在证人席上听候审判的罪犯,而他们则是兴师问罪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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