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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成宁喃喃自语,即使想破了脑袋瓜,仍不知要如何向心仪男子表明心意,心一横,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自欺欺人地想,这当儿词穷,待会再见机行事吧。

  执起玉镯,紧紧握在掌心,她不安却也雀跃地移步荀非房门前。

  月光洒满长廊,即使不持烛火也能看清眼周景物,她拍拍胀红的脸蛋,举起右手要敲门。

  “师哥,你真想娶她?”房内传出余平惊恐的声音。

  荀非?他要娶谁?举在半空中的手凝滞不动。

  这几日伴他左右的女子只有她一人,莫非……他和她,竟是同一心思么?

  白玉双颊再度被染得绯红,顾不得非礼勿听,急急贴近门板,想一听究竟。

  “嗯。”

  “……”一阵寂静。

  不会吧?娶她会这么痛苦吗?她背过身靠着门板,指头转着玉镯,若有所思。

  余平为何反对?明明之前他们相处得挺愉快不是吗?虽然交际并非她强项,不过为了他,她是否该试着讨好他师弟?

  “师哥,你……不后悔?”

  “当然,我心甘情愿。”他不会让她去冒任何风险,即使要复仇,他也要保她无虞。

  墨成宁听他语气转柔,颊窝泛起甜甜的笑容。

  “我去绝响谷的期间,你捎信给家里,告诉他们,我一回京城,就去石家提亲。”

  “……知道了。”

  等等!去石家提亲?!

  “石家小姐的玉环,甭还回去,就收在我这。”

  “既然师哥你已做了决定,我多说也无益……那个‘定情物’,师哥就天天瞧着它吧。”最好瞧到他后悔莫及!没想到终究还是要叫那女人一声大嫂……她不配,她不配啊!

  墨成宁脑袋“嗡”的一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双膝一软,顺着门板滑蹲下去。她赶紧伸出双手撑地,玉镯就这么掉下,落在曳地的裙摆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是啊!他已接受了那女孩的玉环,又怎会收下她的呢。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眼眶不觉泛湿,脑中浮现姑姑当年的神情;当时少不更事,不懂姑姑内心的苦涩,如今忆及,彷若姑姑当年的身影与此时的自己重迭。

  她向来爱苦味儿,青苦瓜也好,苦菜也罢,甚至有时还会偷尝药草,可这打心底涌起的苦,却令她好讨厌好讨厌。

  墨成宁勉力撑起身。爹爹说过,不论男女,有泪都不能轻弹,那是弱者、是不经事的深闺大小姐才会做的事。她用力咬着下唇,戴回玉镯,头也不回地回房。

  是她的错觉吗?方才月光满盈的房间,此时好像黯淡了些……

  修长手指轻敲木门,却未得到预期的反应。

  与她同行的这些天来,总在寅末卯初的清晨便见着她的身影,大多时候是在研制药草,偶尔写写家书,静静坐在厅堂一角,笑盈盈等着他一块儿用早膳。原以为今日辰时三刻才起,已然太晚,一问店小二,才知她尚未下楼用早膳。

  日上三竿,她仍未起,莫不是病了?

  荀非眉头微拢,思考半晌后决定破门而入。

  见到躺在床上的人儿,他赶紧上前查看,才接近床幔,便闻到淡淡酒气。

  一回头,讶然见到床边案上摆着一壶山西杏花白,想起昨夜自己心情郁问,至楼下要向店小二买一壶山西汾酒,店小二却双手一摊,指着空空如也的酒瓮告诉他,最后一壶杏花白刚被一名姑娘买了去。当时他并未多想,只闷声至庭院练剑,至东方发白方罢休。

  她不像是会碰酒之人,为何……他心念一动,掂掂桌上的杏花白,果然还有七、八分重,想是喝没几口就醉了。

  至少不是病了。他目光落回床边,这才发现她和衣而眠,绣花被完好如初置于床内侧。他轻叹一口气,担心她着凉,于是俯过身替她拉过被子,待要往上拉时,见到那雪白细颈,口水一咽,目光不由自主随着敞开的衣领往下延,直至抹胸下若隐若现的浑圆……他俊容浮上一层热,慌忙别开脸,迅速将被子覆上她身子。

  只这一瞬,他竟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来生……若有来生……你愿意再一次相救吗?”

  他倾向她,执起一段鬓黑秀发,凑在唇边轻吻,良久,收起眷恋的目光,轻掩房门,悄然离去。

  墨成宁这一睡即睡到近午,按着微疼的头,挣扎着爬起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半睡半醒间,她竟感觉到荀非的气息,甚至,似乎还吻了她的发?

  墨成宁托着腮,小嘴一扁,有些不甘心地倒回床褥之间,连着被子滚向床内侧,将自己卷成卷。

  “我真是窝囊啊……连作个美梦,梦里的他竟没有对她……”

  她不经意向窗外一瞥,待瞧见庭院艳阳高照,不禁惊惶地蹦下床。她没料到自己会睡到这样晚,看来饮酒误事真有其道理,连忙梳洗后匆匆下楼。

  “墨姑娘,早啊!”余平甚有精神地嘻笑。

  “荀公子、余公子,早……午安。”她怀着歉意,瞥向荀非。

  荀非不太自然地别开头,淡声道:“早。”

  她双眸微眯,对他若有似无的窘态甚是疑惑。

  “今日先休息一天吧,我交代余平一些事,明早咱俩再去绝响谷。”

  正想应声,低头瞧见腕上玉镯,不由得想起赠他玉环的石小姐。

  “我想荀公子应有公务在身,就不劳烦你陪我去了。”想到自己武艺平平,因而觑向余平,“不然……余公子陪我去也是一样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一样吗……”

  “不成不成!师哥,你不是说一定要在三日内通过那个什么森林?”

  “噬魂森林。”

  “是,噬魂森林。那就非得靠乌骓马不可。可是你那乌骓马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你的。”他转向墨成宁,心想孤男寡女同行虽不太好,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墨姑娘,你别无选择。”

  墨成宁垂首盯着左腕,在心底幽幽轻叹。

  第7章(1)

  时值正午,浓密森林几乎透不进光,偶有丝微,在血色雾气中更显诡谲。四周弥漫着腐酸味,久无人经的小道上异草蔓生,此其时一道黑影奔驰而过,划破沉沉死寂。

  “墨姑娘?”

  “……”

  “墨姑娘?”

  背后传来模模糊糊的轻叹声。“……嗯?”

  “我荀非……是否哪里得罪你了?”

  墨成宁神色一黯,薄薄眼皮半垂,喊道:“风太大,我听不清楚!”

  缰绳一勒,疾驰中的乌骓马赫然而止,突然的急煞让她不由自主向前倾,柔软身躯结结实实贴上他厚实的背。

  她急忙向后挪,回复原本坐姿,一双盈盈美目因害臊而四处瞟视。

  “这样总能听清楚了吧?墨姑娘。”他心知她在回避,却万分不解。

  “荀公子,要赶路呢……三天内要出森林不是吗?”

  “我自认没做出失礼的事,墨姑娘可是在怨我的不是?”一路上,他与她搭话,她皆以简单三句响应,如非必要,更是不主动开口。两人共乘乌骓马,他却觉得,彼此的距离,相较于前些天,竟是远了许多。

  眼见躲不过了,她幽幽道:“没有的事,我自己……想不开罢了。”明知是自己跨不过那一关,但石小姐的玉环犹如枷锁,将她圏困在心房一角。

  “墨姑娘,还记得在苏州城外河畔,你曾劝我要找人倾诉吗?”荀非微微侧头,余光瞥见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现下时机未到,许多事我只能压在心底。但,只有一个女子,我愿将喜怒哀乐与她分享。”

  “……那……那要恭喜公子,愿意让身边的人走人心房。”她暗恼自己的言不由衷;当初劝他将心赤裸裸呈在别人面前的,不正是自己吗?明明该为他欢喜的,喉头却不由自主涌出苦涩,心绪千回百转,一颗心犹如陷在血色毒雾中找不着出口。

  荀非柔声道:“墨姑娘难道不想知道那名女子是谁?”

  “……”即便是事实,但要自他口中得知京城那朵解语花的名字,对她来说,着实艰难了些。

  “是你。”

  扶着马臀的手一紧,乌骓马吃痛呼噜了一声。

  “我若肯说,你便倾听,这是你当日的承诺。你不会收回吧?”

  “不,永不……”语气微颤,迷茫中混杂着些许激动。

  “现在,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给你。你若肯说,我愿倾听。”

  她迷惑地抬起头,平日见着他习惯性的微笑,总觉得他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如今盯着他坚毅背影,却听出了那是纯粹的真心。

  “嗯,我听见啦。”她抿着唇,玉颊漾起极淡极淡的浅窝。

  “那你可愿意告诉我你为何事烦心?”

  “啊……不烦了、不烦了。”她有些尴尬地笑道。

  感受到她的笑意盈盈,虽说仍不知她为何事所扰,她的笑声总算是回复先前淡淡的清澈感。“既然如此,咱们就继续赶路吧。墨姑娘,你确定你要继续这样坐吗?”他半转过身,好笑中带点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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