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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她语气懒洋洋的。“为什么高大的人都有一副低沉的嗓音?”
“因为,”他用同样慢吞吞的语气回答。“高大的人配上一副尖锐的嗓子很容易重心不稳的。”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转头打量来人。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毫不在意她直勾勾的眼光盯在他脸上。
这个人若非极有自信,便是极为鲁钝,她心里暗想。尽管月色朦胧,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有着混血儿的血统。他的鼻梁高挺得不像东方人,而发肤颜色却是道地的炎黄子孙。
混血儿的外貌总是得天独厚的,紫萤不太平衡地想。这个男人也不例外,脸孔漂亮得令人嫉妒。
“哪一国?英法美俄?德义日奥?”她问得没头没脑。
对方眼也不眨,立刻听懂她的问题。“都不对,是挪威!”
她觉得好新奇,兴趣完全被挑起来了。“挪威人的远祖不是海盗吗?难道你的祖先被掳了去,生下一群混血宝宝?”
“可惜事实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精彩。我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挪威血统,来自于我奶奶。她在美国留学时认识我祖父,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后,不久就去世了。我母亲是个货真价实的台南美女,所以我体内的西方血统早已所剩无几。”他淡漠的脸上泛出一丝微笑。“事实上,我很惊讶你居然看得出我不是百分之百的东方人。”
“你的鼻子出卖了你。中国人的鼻子很少长得像你这么高挺好看的。就拿我来说吧!如果我的鼻梁能再挺直一些,早就出马去竞选中国小姐了!”她不无遗憾地评论。唉!瞧瞧他那副长相!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紧盯着她羡慕不已的神情,灼灼目光中透出一丝促狭。“你说话倒是挺直接的。以前经常这么随意地赞美陌生人吗?”
这下子她可火大了,杏眼射出光芒,毫不畏怯地瞪住他。“喂!先生,招子放亮些,全台湾能让我开口称赞他们容貌好看的人,十只手指头也数不完吔!本姑娘对英俊美丽的标准一向定得很高,你以为随便走来一个‘路人甲’都能符合我的标准?”
“哦!想不到你还是个挑剔主义者。”他的声音充满嘲弄,听了就令人生气。”这么说来,我的鼻子应该为了你的赏赐而痛哭流涕一番喽?”
“当然!”她施恩似地抬高下巴,傲慢地看着他。“不过流涕那部分可以省了。挺脏的!”
他呵呵笑了出来。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今天傍晚秦文到机场接他时,邀请他今晚在秦家用餐。两人一路上闲聊回家,秦文赞不绝口地夸耀他有个俏丽、活泼的小侄女,正值双十年华。
平心而论,贺鸿宇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在他的生活圈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女。房地产业向来讲究这一套:光鲜的外表、机灵的舌头。光是他自己的建设公司就有几个可以派出国去参加世界级选美的女业务员。然而,为了维持应有的礼节,他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秦文用一种骄傲叔叔的语气,描述他心爱的小侄女是多么可爱动人。
一踏进秦家大门,管家立刻递过来一张小姐的留言,秦文大声地念出来。
留言条上写着一首打油诗:
秦文叔叔又迟到,
紫萤决定偷溜掉。
萤儿荷包剩几毛,
在你房里拿不少。
向府舞会挺热闹,
家里晚餐胃口倒。
造访逸雯虽无聊,
反比陪客吃饭好。
这首打油诗另藏玄机,八句诗的句首合起来正是:“秦紫萤在向家造反”。她交代自己行踪的方法还真新鲜!
饭后,秦文取出紫萤历年来写过的打油诗作品与他分享。他瞄一眼书桌上的美女照,立刻认出这张亮丽灵动的脸庞。
真是她呢!那个不知死活、深夜追着抢匪跑的小笨蛋!他倒是很好奇那件促使她不顾安危,冒险追赶小贼的“纪念品”究竟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直盯着人瞧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鸿宇对她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显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合乎常人的礼节规范。这人确实狂傲,却傲得和他卓尔不凡的气质相得益彰。
“你应该不是附近的人吧?”如果他住在这一带,她不可能没有印象。紫萤对特殊人物一向有着非比寻常的记忆力,而他肯定、保证、百分之百特殊。
“我住在市区,今天晚上来这一带拜访朋友。”
“何处高就?”
“自己经营一间建设公司,家里也做些小生意。”
“尊姓大名?”
“姓贺名鸿宇。”
“今年贵庚?”
“三十二!”
“结婚了吗?”
“单身汉一个。”
“女朋友呢?”
“没有固定对象!”
“亲人状况?”
“父母健在、两名弟弟。”
“你一向对别人随口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吗?”
“因人而异、视我心情。”
一阵沉默。
半晌,紫萤忍不住先笑出来。
“这下子该轮到我审问犯人了。”他对她眨眨眼睛。“小姐尊姓大名、府上何处、今年贵庚、婚姻状况、交友情形、家境如何、亲人近况?还有,你是否对别人随口提出来的问题有问必答?”
敢情他将她刚才的问题记得一清二楚!她嫣然一笑,有些狡狯。“我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答案是‘不’,所以你其他的问题我就当作听而不见,阁下多多海涵。”
他仰头大笑。这个女孩果然机灵,看来这回两人是旗鼓相当。“确实厉害!我是个很有运动家风度的人,今晚的斗嘴算我输。”他从台阶上站起身,对她伸出手。“来!”
她乖乖让他牵起来,好奇的双瞳亮晶晶的。“去哪里?”
“哪儿也不去!”他将她拉近。“既然今晚有个舞会,我们就该跳上一曲。”
咦?这倒是挺新鲜的,这个男人不像是个喜欢跳快舞的人。“有没有搞错?你想跳舞?”她回头看一眼客厅内热烈舞动的人体,热门音乐依然在空气中流窜。
“对!”他又变回“惜字如金”的样子,拥着她开始踩起舞步。
“慢着!慢着!”她退后一步离开他的怀抱,一脸滑稽地望着他。
他刚才跳的舞分明是华尔滋。“你不觉得这种舞和现在的音乐合不上节拍?”
“我们跳我们的舞,和音乐有什么关系?”不合理的言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显得很合逻辑。她被他重新拉回怀里,迷惑地任他带领着自己慢舞在幽暗沁凉的花园里。
此刻被他围在臂弯中,她再度发现两人身高上的差距。
她并不高挑,头顶仅及他的下巴。他轻轻地将下颚顶着她的乌云跸首,热热的鼻息吹在发上。她忽然对拥住她的瘦长身躯产生轻微的羞怯,一阵轻颤窜过全身。
鸿宇察觉她停下脚步,锐利的眼眸灼灼对上她的翦水双瞳,银白的月光仿佛钻入他的瞳孔,焕发出灿亮如星的光彩。她掉开视线,有些心荡神摇、有些心慌意乱,恍惚中承受着奇异而强烈的情感冲击。
“我……我该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眩惑地看他最后一眼。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匀称纤细的背影匆匆跑开。
和秦紫萤约两次相遇,首次见到她,她是只虚张声势的小野猫,振振有辞地向抢匪要回她的失物,不知天高地厚得令人为她捏把冷汗!
再次遇见她,她像个伶俐俏皮的小精灵,狡黠中藏着天真,咭咭咯咯地与他谈笑风生。
如此热情天真的小家伙,有着一张明媚照人的脸,用一颗轻快纯稚的心迎向世界。
他的心湖浅浅地泛起涟漪,愉悦地期待着两人再一次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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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的生日舞会好玩吗?”程秀勋从客厅走出来,含笑问着神情恍惚的侄女。
紫萤茫然看她一眼,眨眨眼缓缓从迷蒙的幻境中醒来。
“刚开始很无聊,后来比较好玩。”而那名奇异男子则是无聊与好玩的分界点。
“玩得开心就好!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叔叔呢?”她转身走上楼梯。
“他和客人去隔壁找你向伯伯。我早跟他说雯雯今天开舞会,向家热热闹闹的,要他改天再去,他偏不听——”
她忽然停下脚步,打断婶婶絮絮的唠叨。“婶婶……”
秀勋对侄女迟疑的口气挑高眉毛。“怎么了?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才不是呢!”她走下楼,不依地对婶婶撒娇。“你老是把我想得这么坏,人家只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秀勋揽住她的肩头,眼神怜爱横溢。
他们夫妇俩对这小姑娘,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心诚意地疼惜了她五年,目睹她由一个顽皮好动的小丫头出落为一名亭亭玉立的纤秀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