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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爸爸突然消失了,我很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回头向同伴求救。那个小男生却忽然发脾气,转头跑掉了,无论我如何叫唤他都不肯回来。”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他们全都一样,自顾自走了,留也留不……”
记忆中所有关心她的人或她关心的人,最后总会离她而去,没有例外。为此,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带有不祥的命运,才会令每个接近她的人得到凄惨的下场。
“我是一颗灾星,接近我的人都会走楣运。”
他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胡说,巧合罢了!”
“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倒楣。”
“那倒是真的。”他不能昧着良心否认。“但是我不会离开你。”
慢着,他刚刚说了些什么?他当然会离开她,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你会的,一定会。”她低头把玩他的大手,眼泪不慎滴上他的手臂。“你们都会……”
他有些了悟。其实,谙霓并不奢求什么——只想握住一双坚定的手,一双不会轻易消失的手。然而她从没如愿过。或许便是这份自伤的情怀促使她主动向大哥提出解除婚约。毕竟早些离开他,也好过他日后抛下她不管,不是吗?
心头蓦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强烈得令他无法解释它的来由。他脱口而出:“我保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永远不会!
她抬头,圆灵的眼神衬着泪珠,在夜色中反照出晶莹剔透的光泽,波光潋滟的眸色中晃漾着迟疑、犹豫、不安,和几分难以置信的惊喜……
“真的?”
“真的!”
这一生,两人恐怕注定了纠缠不清。从他们初见开始,一根牢牢的绳索便绑缚住彼此;即使他们用尽力气拆解,困锁的红线依然强韧牢固。纵然外面的世界递嬗了几番千秋,红索仍会引领他们回到彼此身边,无论愿与不愿。
缘分,永远令人无法找到合理的借口推拒。
“我很黏人的,恐怕你很难丢开我了。”他轻轻抵住她的额头,眼与眼相对,唇与唇相贴——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浅笑,令她觉得安全,一如他的胸壑。冥冥中,两人仿佛交换了某种迷离的心誓,神秘难言,却再也拆解不开。
再也拆解不开了……
第五章
寰宇感冒了。
他也后悔了。
简直没事找事做嘛!无端端的揽个大麻烦上身,还答应她永远不离开,这下可好,他一辈子别想甩掉她了。
上个星期老大带着郁闷的心情回到台北,显然在梨山吃了某位小姐的闷亏。全靠他和谙霓插科打诨,外加奉送免费的泡妞秘诀才让老大的心情拨云见日。
眼看大哥打道回梨山,公司里风平浪静,谙霓又成天嚷着想学游泳,于是他特地拨出一个宝贵的下午教她。然而事到临头,姑娘她硬是站在池子边吓得浑身发抖,任凭他说破了嘴也不肯下水。
有没有搞错?是她主动提议学游泳的,他可没强迫她学,他率先“下海”了,她却干干爽爽地站在池子边耍赖。等到他站在泳池中央连打三个喷嚏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你感冒了。”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开心心地叫他上岸,把他用棉被包成一团塞进床上,替他张罗姜汤。
自从认识她以来,狄谙霓几曾对他这般温柔体贴过?他早该知道的,待在她附近他只有倒楣的份。
过了两天,他的烧热渐渐退去,谙霓依然不准他下床。
当然不准喽!她太太太了解他,泳池事件让他吃了闷亏,等他感冒痊愈后,肯定会坚持她下水赔还他一次。两相选择之下,她宁愿当女佣也不要变成落汤鸡。
“我要下床。”寰宇向她挑衅。
病中的他,百分之百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再等一会儿,下午医生会过来为你检查,除非有他的同意你才能下床。”换句话说,她可以把“落水典礼”延后半天以上。
“我已经痊愈了。”他扬高骄傲的鼻子。
“你不是医师。”她尽量以百般容忍的口吻开导他。
“我的二哥是。”仿佛他也因此而感染到神奇的医术似的。
“好,等医师来了,确定你没生病,我再让你下床。”她开始替他削苹果。
“哼!”他的嗤笑声充满不屑。
以往谙霓一直觉得病人就是病人,不管他如何坚强,病人永远不可能看起来像皇帝,即使生病的人是皇帝也一样,然而寰宇却设法办到了。他双手盘胸、靠躺在床上,傲慢的表情传达着一个讯息:“因为我认为自己没生病,所以我就是没生病。”
或许贺家兄弟之中,应该由他出面学医。
“医师来了。”陈管家进来通报。
“谢谢。”她起身走出房间,本以为会看见贺家专属的家庭医生上楼,结果提着公事包的人却是贺怀宇。
陈管家向她眨眨眼睛,狡黠的老狐狸神色令她有了几分了悟。哈哈!贺寰宇,显然生病中的你已经弄得天怒人怨。
“怎么回事?”怀宇一脸茫然。他才刚从高雄的医疗会议赶回台北,三魂累去了七魄,正准备先回老家大睡一觉再回新店住所时,老管家和小弟妹却用充满期待的眼神迎接他。“我做对了什么?”
他为何突然之间大受欢迎?
“寰宇感冒了。”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噢!”他明白了。“他让大伙儿的日子很难过,是不是?”知弟莫若兄,臭小子的毛头脾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整人的时间到啦!“交给我!”
他的精神全数回笼,迅速回房穿戴好全身的披挂:白色医师长袍、听诊器、医疗箱,一副大医师巡房的模样,威风八面地走进寰宇房间。
“病人在哪里?”
寰宇正郁闷地咀嚼谙霓硬塞进他嘴里的苹果,猛然回眸,发觉二哥出现在他的房门口,还摆出随时准备动大手术的阵仗,苹果核差点哽在喉咙里。
“你想干什么?”根据以往的经验,二哥在他最脆弱的时刻出现,通常只会让他变得更加脆弱。“落井下石、替对方的两肋插上刀”是他们兄弟对待彼此的一贯政策。
“你生病了。”怀宇神气的剑眉揪得紧紧的,眼瞳中透出无尽的关怀——所以才令他更担心。“我替你检查看看。”
“不必,我两天前就退烧了。”危险!最近的逃生出口在哪里?
“别胡闹,只有小孩子才怕看医生,你已经是大男生了。”怀宇捏了捏他的脸颊,爱怜横溢的表情令他全身的鸡皮疙瘩冒出头。“来,先量个体温确定有没有发烧。”
“我哪儿都不烧,你快滚吧!”
怀宇径自取出一个诡异的体温计,细细的身体配上超大圆球状的底端,不祥的预感立时在他体内泛滥。
“那——是什么?”他警觉地盯住不明圆柱物体。
“体温计。”怀宇的神情关切而无辜。
“测量哪里的体温计?”
怀宇挑高一边眉毛,不搭腔。
这种表情即代表着:有问题!即使他极少接触医疗器材,寰宇依然可以肯定,那种体温计绝对是测量肛温的。
“姓贺的,我郑重警告你,如果你敢把那个东西插进我身上任何一个部位,我保证和你拚命。”他们最好别当他在开玩笑。
怀宇想了一想,决定暂时屈服。
“紧张什么?测量哪里的体温不都一样?”转身拿出另一个“正常”的体温计射进他嘴里。
“是吗?”他开始怀疑有多少无辜的冤魂丧生于怀宇的魔掌里。
“三十九度半。”一分钟后,大医师抽出体温计宣布。
怎么可能?
“让我看看。”烧到三十九度半,他早昏睡不醒了。
“喏!”体温计从他眼前晃过去,他连水银的颜色都来不及看清楚,它又被丢回医疗箱里。“按照你的病情来判断,起码得打上一针。”
“你疯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或许吧!”怀宇回头,窸窸窣窣地摸索起来。“记得克制自己一点,大男人打针的时候又哭又叫的,会严重损害形象。谙霓?”
“来了。什么事?”她和陈管家站在走廊上竖直了耳朵偷听,不期然间听见自己的名字,连忙跑近贺二哥身旁助阵。
“我要打针了,替我按住他。”怀宇庄严肃穆地吩咐。
“喂,你们别乱来!”分明侮辱他!他何曾在打针的时候哭叫过?
“好好好,不压住你也行,只要你忍得住。”怀宇和颜悦色地安慰他,然后拿出针筒……
一根直径两公分宽的超大型针筒!
寰宇开始大叫!
他的脸色足以吓坏小孩。
陈管家和她偷偷交换一个视线,两人面对他的铁皮脸都是敢笑不敢言。她心头明白,寰宇的怒气中其实包含了恼羞成怒的成分,毕竟他在她面前叫得惊天动地的,颜面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