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咏贤冷冷看他,“你可记得于家有个叫又晴的下人。”
恭王听到这个名字,心脏猛然间一阵刺痛。
于咏贤看到他难看的神情,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故意说道:“不记得吗?忘了也不令人意外,毕竟她不过只是个下人,谁又会记得一个可有可无的低贱——”
恭王的剑直指向她,“闭嘴!”
“舍不得?”于咏贤一哼,“舍不得的话,这些年人都到哪儿去了?丢下她一个人,守着一座山,一间寺,两座坟?!”
“你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头一震,“又晴、又晴没死?”
“谁说死了,她活得好好的。”于咏贤啐道。“而且我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是——”她一顿,最后声大如洪钟的说道:“我姑姑。”
顾晨希无奈的看了于咏贤一眼,看来他家娘子真心跟自己的爹结下梁子,要她认父,有难度……
“姑姑?!”
“对!我姑姑因为生母低贱,所以不被于家承认,只能在于家当个下人,辛苦的活着。不过于家大少爷待她好,把她带到身边当丫鬟,才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一点,只可惜最后遇人不淑……”她不屑的目光上下看了恭王一眼,“落得多年青灯古佛相伴。”
恭王猛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被顾晨希制止。
于咏贤灵巧的躲到顾晨希身后。
“她在哪里?”恭王的脸上挂着慌乱和近乎崩溃的神情。
于咏贤原本还想嘴贱的讽刺个几句,但看到他的神情,又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忍心,最后一哼,没看他也不说话。
顾晨希看出她的退让,于是主动回答,“姑姑在西郊城的农户,她在那里照顾重伤的于副帮主。”
恭王感觉自己的脸色转白,原本因期盼而沸腾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窖。
他想也不想的转过头,飞身下山,速度之快,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
他带来的侍卫见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于咏贤不由嘟着嘴,“这么多年,如果有回来看一眼多好,这样算什么?感觉就像笑话似的。”
顾晨希敛着眼,一脸严肃。
“夫君,你怎么了?”
顾晨希伸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快!快回去,可能出事了。”
“为什么?”
“恭王的神情不对,可能兵分两路,他来对付我们,另外一路应该是去抓于副帮主,姑姑可能会有危险。”
于咏贤脸色一变,立刻下山。
第二十章 以后你就不要求我(1)
快点!再快点——恭王几乎用尽内力奔跑,只为让自己更快一点。
看到远方黑烟,他呼吸一室,因为他下令土狼放火烧屋。见状他差点跌倒,随即稳住自已,心神一定。
“王爷。”土狼一看到恭王立刻上前,“大雨过后,这湿气甚重,火烧不太起来,就一团黑烟。”
土狼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私心,他是不同情里头的于老头,但很同情坚持不愿离开的那名婢女,她毕竟是无辜的。
虽说多死一个人恭王不会在意,但一想到于咏贤……他可不想惹了南陵母夜叉,尤其是她现在还有顾晨希护着。
于老头在东侧,他的火就从西侧放,至少拖点时间,若拖到人回来能救得了,那就是于老头命不该绝,只是没料到没等到顾晨希小俩口却等到了恭王——他吓得差点要跪下了。
“我立刻……立刻丢点烈酒或者油……”
“把火灭了。”恭王看也没看土狼一眼,如风似的冲了进去。
土狼一愣,连忙叫人将火灭了,也跟着进去,虽然火势不大,但就怕有个万一。
“王爷,里头危险,您还是——”
恭王没理会土狼,目光焦急的看着四周,屋内已是一片浓烟,分不清方向,他听到东侧有声响,立刻冲了过去。
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就击溃了他的坚硬,十多年后的重逢,最终化成两个字,“晴儿……”
这声叫唤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守在床边的又晴缓缓转身,认出来人时,脸瞬间苍白,正要开口,却被浓烟呛得一阵猛咳。
恭王连忙上前,将她护住。
“王爷,这里危险,出去再说。”土狼不知道为什么恭王会跟一个婢女认识,但屋里头的烟越来越浓,呛得人难受。
恭王把人给抱起,往外走。
“副帮主……”又晴连忙说道:“副帮主……救他……”
恭王的牙根紧咬,救他?!救一个杀了他母妃,杀了养育他成人的养母的人?
“救他……”她的手捉着他的衣襟,“求你……”
他不想理会,但脑中突然闪过多年前她也这么求他不要杀了于中民,只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将她撇下,最终导致两人多年分离。
“子恒。”他低声的一唤。
土狼听到自己被叫唤,立刻会意,上前将早已昏迷不醒的于民丰抱起,几个大步走了出去。
远远看到一阵浓烟,越靠近于咏贤的脸色越苍白,牙齿紧咬着下唇,睫毛颤个不停,眼泪随时可能落下。
她才赶到屋前,就看到恭王怀里抱着又晴出来,她一把冲上前。“姑姑?!”
又晴难受的咳着,于咏贤看得心焦,连忙伸出手,想要摸摸又晴的脸,确定她安好,却没料到恭王一侧身,让她的手扑了个空。
“你不配碰她!”
他的话令于咏贤双眼立刻烧起熊熊大火。
又晴咳声才歇,一听到恭王的话,又被自己的口水一呛,更是咳得难受。
恭王担心又晴被呛伤,立刻将人抱走,但又知道又晴有所顾虑,所以特意在她面前叫人安置好于民丰,却连正眼都没赏于咏贤一个。
“说书的人说的都是假的。”看着恭王抱着又晴离开,于咏贤忍不住咬牙切齿,“什么血浓于水、血脉相连,几年不见一眼就能认出亲骨肉,生出好感来,都是骗人的。”
顾晨希的大手安抚的在她后背上下滑动。
她一个转身扑进他的怀抱,“夫君,我讨厌他。”
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一眼,顾晨希嘴角微扬,说是讨厌,但被自己的亲爹如此无视,心中该是难受,只是倔强着不肯承认罢了。
恭王带着密令而来,一声令下,一夕之间江淮一带风云变色,各地江口、渡口潜伏将士一同起义,来势汹汹,真正做到稳、准、狠,一击必中,让多年来与漕帮勾结的大小官吏措手不及。
不过十日,下至地方小吏、上至户部大官,一时之间,入狱者近千人,最后京城更发御令,抓住害国肥已、与漕帮勾结的丞相议罪,短短时日,朝政一新。
外头风云变化多端,南陵倒是因为顾晨希之前的运筹帷幄,所以除了街道上的官兵多了些,暂封江河渡口外,一切平和。
顾晨希随行恭王身侧尽心辅佐,一去数日未归。
朔月堂后一处偏僻小院,屋子里白幡轻扬,隐约露出堂上灵位木牌上的名字。
于民丰终究没有熬过多少日子,朔月堂一切如旧,除了这一小块地方,白素遍地,于咏贤尽最后一片孝心,选择在这个小院送他最后一程。
人死如灯灭,再多的恩怨也都随风,于咏贤将于民丰葬在城外北郊于家祖坟,又晴依旧穿着灰色僧衣,与于咏贤一样都未素孝加身,毕竟一直到死,于民丰也不愿承认她们,若以后代子女自居,也不敬逝者。
这几日,不论是于咏贤或又晴都一样睡得不好,一回到朔月堂,又晴就道:“你快去歇歇,瞧你脸色很不好看。”
于咏贤撒娇似的勾着又晴的手,“我还精神着,是姑姑得好好休息才是。”
又晴轻拍了下她的脸。
“你夫君回来了。”薛日泓一看到进门的于咏贤就兴匆匆的说。
于咏贤的眼睛一亮,松开了勾着又晴的手,急忙的跑了进去。
又晴看到她这焦急的样子,不由一笑,身后的林诺扶着她,笑道——“小姐这是相思成灾啊!一听到姑爷的名字,就把姑奶奶给忘了。”
“这几日她也着实担心,如今人平安回来,她自然掩饰不住好心情的。”
林诺听了笑眯了眼,“姑爷回来了,王爷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提起恭王,又晴是百感交集。恭王以为她已死,所以多年来从未回到南陵,而是一心复仇,阴错阳差的让两人硬是错过十几年,如今他回来,重新开始却始终有些隔阂,更别提于咏贤对他似乎多有埋怨不喜。
穿过朔月堂前的练武场,注意到门口聚集了不少武师,隐约还能听到吵嚷声,众人一见又晴,立刻让出一条路。
“朔月堂是你所创,还你就还你。”于咏贤紧抱着顾晨希的手臂,瞪着坐在堂主之位的恭王,“以后你就不要求我,你求我,我也不要接。”
“笑话!”恭王一哼,原还以为要于咏贤交出朔月堂与震天镖局会是件难事,却没料到她干脆的交出大权,毫不眷恋。“念在你这些年来未帮于家作恶,我铙你一命,让你留在朔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