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言脸一沉,“陛下可真不明事理啊,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竟重用一个连家都治理不好的人,这要如何治国?”
莫负远寒声道:“老臣再不济也是两朝元老,殿下若对老臣不满,可向陛下说去,让他接受老臣的辞官,且请殿下顺道问问陛下,这道封妃圣旨的真伪。不过您方才要强娶宝妃为您益王侧妃一事,是否也该一并向陛下解释清楚?”
曾子言登时热气窜上面颊,闻鹤乃曾子昂的亲信,圣旨由他带来,绝对不可能有假,他不过是不甘心才附和柳时元的话,可若真要闹到曾子昂那去,自己也难堪,且胆敢抢皇帝的女人,就算他与皇帝是兄弟,也是死罪,他又不是不想活了,岂会主动去送死。罢了,未来精心谋划的大事若成了,自己要刁难这女人还怕没机会吗?
他闭嘴不再吭声,可那柳时元就惊慌了——“若圣旨是真的,那莫亮珍就真是皇妃……”他得罪皇妃,这可怎么得了!
闻鹤道:“柳时元,宝妃娘娘是你的姻亲,可你对她没有姻亲的情分,还屡屡对娘娘出言不逊,甚至质疑封妃圣旨的真假,本官传陛下口谕,治你不敬皇妃之罪,连降官职三等。”
他本来四品,这一降不成了七品的芝麻官!柳时元当场脸孔惨白,“微臣知错……陛、陛下铙了微臣吧。”他腿软了。
莫芷萱闻言连忙抱住莫亮珍的腿,“堂姐,方才是芷萱对不住你,满口胡言,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吧!你现在是皇妃了,伯公也仍是国相,你们让柳时元别休了我吧,还有,替我求求陛下铙过我夫君吧!”
听到莫芷萱这还有脸说这些话,莫亮珍对她的怒气消失了,只剩一股失望与心凉涌上来。她淡淡地道:“我不想为一个自私的人难为自己。”她突然感伤的明白,自己身边除了祖父外,再无可亲的亲人了。抽回被莫芷萱抱住的腿,她神情有些悲哀。
莫负远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背不动的,咱们就放下,对于莫氏一族,祖父已尽了半生力,该放手让他们自己成长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再当莫氏族亲的依靠。
莫芷萱大惊,“伯公,您不能不管芷萱啊!”
莫负远不理她,只朝莫亮珍道:“咱们走吧,你进宫前,祖父还有些话对你说。”
莫亮珍点点头。
见两人要离去,莫芷萱不死心,又冲过来拦下他们,问道:“你们真要这么绝情?”
“陛下降了你丈夫的职等,他现在是七品官,比你大哥还不如,他若敢休你,你大哥都能找他算帐,不过瞧在咱们堂姊妹最后一点情分上,我给你个忠告,若要保证自己不被休弃,那就要拿你丈夫的前程来换,就最好让他一辈子没出息,他这才会甘心守着你。”莫亮珍冷笑告诉她。
莫芷萱愕然,一个没出息的丈夫,自己要来有什么用?
“舍不得放下,就如同手拿滚烫的山芋,烫伤的只会是自己,我话只能到此,你好自为知。”莫亮珍与莫负远一起拂袖离去。
他们出了柳府之后,有一个人追了上来——曾俊章眼眶泛红,站在莫亮珍面前,“以后、以后你就是我的皇婶了……”亏他长得高大,这一哽咽,孩子心性就出来了,那伤心的情绪一目了然。
她叹口气,莫负远知趣,迳自先上马车去等,让她安慰曾俊章几句。
她对他说:“对不起,我只当你是弟弟,咱们本来就不可能。”
“我知道……我年纪小,我父王又心存不良,你哪可能看上我,我这才忍痛去求陛下帮你的,眼下你的困境也只有陛下能解决,可进宫也不见得好过,你要保重。”说着,他又像个大人了。
她感激的望着他,一手搭着他的肩,衷心警告,“你是个好孩子,真的跟你父王不一样,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进宫已无所求了,只是不想再让祖父难堪下去,反倒是你,你爹缺的那块心眼比这天下还大,早晚会为他带来大祸,而你能避就避,我不想见你受牵连。”
他苦笑,“我是他儿子,他若真干出什么事来,我想避也避不掉。”
她哑口无言,唉,可不是,益王无脑却不认输,那野心不浇熄,终究是祸心。她已无话可安慰,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总之,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抓住她的手,万般不舍,真要哭出来,顿了顿,问道:“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
她摇头,抽回教他握着的手。
他一脸沮丧。
“抱歉,我不说谎,若说谎反而会伤害你。”
眼泪真自他眼眶掉下来了,但他很快就檫掉,像个男人一样坚强的说:“那好吧,我就……就做你弟弟了。”
她提醒他,“我是你皇婶,这辈分更高……”
他又哭了。
外界对曾子昂封莫亮珍为妃之事极其震惊,然而圣旨已下,莫亮珍仍在一片指责声浪中进宫去。
不过她进宫一个月以来,曾子昂一次都没来瞧过她,只天天与刘琼出双入对,令她非常不解,这男人吃饱撑着让她进宫做什么?是故意虐待她的心吗?
群臣阻止不了她进宫,便盼着她被冷落,而今刘琼受宠,莫亮珍一进宫就如同被打入冷宫,大家见状都放心了,私下说,君心难测,早些的新鲜感一过,要再复宠便难了,皇帝接她进宫也仅是聊表“负责任”的态度,给老国相一个交代罢了。
“娘娘,您不用在意那些闲言闲语,外头那些人官大话也多,个个都以为自己是正道,天天对他人口诛笔伐,您若要听他们那些话,耳朵早晚长茧。”绿儿劝说着。
莫亮珍进宫后住进红焰宫,绿儿之前伺候过她,便被王伟安排过来。此刻绿儿正在给莫亮珍引导方向,要带她去见太后。
进宫这么久,这是太后第一次召见她。
一路上,绿儿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见主子没搭声,又继续说:“照理说太后娘娘该在您进宫的当日或隔日就召见您,拖这么久才见您,大概是近来忙着别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啊。”
莫亮珍脸上终于有些表情了,“绿儿,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你主子我摆明就是个失宠的,一个无宠的主子连带让你很没有面子吧?”
这么一针见血,绿儿张着嘴,半晌吐不出声音。
莫亮珍撇撇嘴,打了个哈欠,“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快领路吧,应付完太后娘娘,我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这七早八早被挖起床,还真是件痛苦的事。”说着,她伸起懒腰来。
绿儿瞧着有些傻眼。宝妃娘娘美则美矣,可行为举止哪有一个高贵端庄的皇妃该有的样子?想来娘娘尝尽人间冷暖,八成是伤心过头后自暴自弃到连形象都不想顾了。
莫亮珍伸完懒腰,催促道:“还杵着做什么?走吧。”
“是,娘娘这边请。”绿儿不敢再废话,忙引路,不一会就到太宁宫。
吕氏得知她来,没马上召见她,而是让她在外头罚站。
外头的太阳开始转烈,晒上半个时辰人就晕了,更何况莫亮珍已经站了一个时辰。要不是绿儿在一旁拼命给她掮风擦汗,现下她汗都要滴湿衣裳,极有可能昏倒。
“娘娘再忍耐一下,听说太后娘娘殿里有人,晚些就会唤您进去了。”绿儿边替她掮风边说。
她冷笑,“既然母后殿里有人,那就无须这么早将我叫来。”这摆明是给她下马威,想当初那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人,这脸翻得可真快。
“宝妃不用急,母后召你进去了。”由太宁宫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是玉妃刘琼。
莫亮珍瞧着前面的女子柳眉如画,眼眸清亮,有股灵秀娴雅之美,难怪朝臣都喜欢她,这股端庄哪是自己比得上的,陛下应该也是看上刘琼这点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问:“原来是你在里头陪着母后,母后这会得空了吗?”太后拉着刘琼在里头舒适的坐着,让她在外头罚站,这是要清楚的让人知道这宫里谁疏谁亲、谁最尊贵,表明刘琼才是这宫里宫外都受重视的人,而她只是个陪衬。
“对不起,母后找我说话说得久了些。”刘琼一脸歉意。
她冷笑说:“无妨,反正我喜欢晒太阳,刚巧这晒一晒,人精神多了,进去见母后才能打起精神来不出错。”她处境再差,也不会轻易在人前示弱。
“那……我走了,你进去吧!”刘琼点头,不再说什么,缓缓离开。
“娘娘,太阳越来越烈了,您真晒出精神了吗?可奴婢快不行了。”绿儿见太阳已日正当中,只觉得自家主子没倒,她可能先倒了。
莫亮珍看绿儿果然一副快虚脱的模样,便道:“好吧,咱们进去吧。”她其实也热得受不了,既然刘琼走了,自已再逞强也没意思,便进去太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