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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不,是前天下午四点,我一看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而且广播气象报告指出,目前正逼近东岸的中度台风有演变成强烈台风的趋势,于是陪几位工人去工地视察,看看当地土质可不可能形成山崩。”
“山区原本就风大,我们八个人才到不久,整片工地被狂风豪雨吹打得乱石满天飞。有一个平时装钢钉的空木箱被台风卷到空中,差点打中一名工人的头颅,我跑过去推开他,自己反倒遭殃。”他苦笑着指了指右臂。“我的手就是被木箱撞断了。”
“工人们看到了心里着急,想找块木板帮我固定住,我看看情况不妙,吩咐大家先回来再说。结果还来不及行动,整片工地挟带着落沙突然垮下来。
“当时我神智模糊,稍微恢复正常后,发现全身上下被埋得结结实实。而那个木箱也不知是我命中的克星抑或救星,居然被落石滑沙一推,正好倒扣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个可以呼吸的空间。
“我在心里估计一下,里头的空气大概足以提供我四小时的氧气;如果我利用游泳换气的方法呼吸,则可以拖上六个小时。可是外而正飞沙走石,而我也不知被埋得多深,等工程队挖掘到我时,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紫萤的脸色随着丈夫的每句描述而越来越苍白,纤弱的手臂环住他的颈项,用力说服自己他当真安然无事、生龙活虎地坐在她身畔。
“嫂子,你快掐死他了。”怀宇赶快提醒她,扁着嘴巴不敢笑,被璀璨瞪了一记结实的青白眼。
鸿宇执起妻子的小手亲吻一下,继续讲述他的惊魂记。
“后来箱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本来快放弃希望了,结果却发现有人在拉我的脚踝,你们可以想见我当时有多惊讶——原来我被掩埋的地方只是崩塌地点的外转部分,工程队才工作了两个小时就发现我的鞋子和裤管。我是第一个被他们救出来的人,当时差不多是晚上十点。”
“可是,晚上十点正好是他们对外发布你被活埋的时刻,”紫萤气皱了弯弯的半月眉。“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天一夜。”
“不能怪他们。”鸿宇再度亲亲她的小手。“等我被送回村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大家看着我的眼光和你们今天一样,以为自己见到鬼了。而当时对外联系的网路再度中断,也无法做任何更正。倒是你们,怎么来得如此之快?还有,你们是如何上来的?”
怀宇找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三言两语交代他们的超高效率。
做大哥的脸色越听越难看。
“贺怀宇!”他厉声喝道。“你明知道紫萤有孕在身,居然还让她陪着你们长途跋涉,到底是什么意思?”
怀宇不甘未弱,瞪着眼睛反击回去。
“喂,大爷,我搞清楚情况好吗?你家那个小妖女打定主意的事,谁改变得了?连你自己都制不住她了,还敢说我!至于璀璨,人家可是好心跟来帮你安慰妻子的,她都不嫌辛苦,你还喳呼个什么劲儿?”
两个女生根本岔不下话,兄弟两人已经斗在一起。
“这是他们消除压力的方法。”紫萤见怪不怪,耸耸肩向璀璨报告。“好了,不要吵,再吵我泼你们硫酸。老公,叫怀宇讲那条青蛇的故事给你听。”
“什么青蛇?”
他怔了一怔,定定端详大弟。
怀宇面上突然露出狼狈万分的表情。
“啊——你倒提醒我了,我还没道谢呢!”璀璨猛然醒悟,兴冲冲地替她的救命恩人大肆宣扬。“来这里的路上,一条青蛇掉在我的背包上,差点钻进我衣服里。结果贺医师把它引到他手臂上,替我解了围,实在太勇敢了!我原本以为他也很怕蛇,没想到——”
“方、璀、璨!”他脸上布满怪异的红潮,沉着嗓门警告她。“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可是——”她还想多宣扬一些他的善行,却被他粗鲁地拉起来,半推半押着走向临时为医疗小组腾出来的二楼睡房。
“看看你,衬衫下摆又露出来了。”
“还敢说我,你自己不是一样狼狈?”
“我只是衣服脏了些,穿着可还是整整齐齐的。”
“你好烦哦!这种时候还有功夫挑剔我的仪容……”
鸿宇呆呆目送他们消失在楼梯转角。
半晌,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凝望妻子。
“怀宇当真替她捉蛇?”他轻声嚷了出来。“我弟弟贺怀宇?那个看到蚯蚓在路上爬都会绕道的人?”
“没错!”紫萤笑得可乐了。
好难得见到她不动如山的老公吃惊成这副德行。
“简直令人不敢置信。”他的眼光终于回到妻子的俏脸上。“自从怀宇九岁时在我爷爷家后院被一窝小草蛇吓到以后,他视蛇类犹如致命毒药。每回我和寰宇有事求他,如果他不肯答应,我们便威胁要抓蛇放进他被窝,他没有一次不乖乖就范的。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子英雄救美!”
难不成天要下红雨了?
“所以喽,你们三兄弟追女朋友的手段最行,难怪我和璀璨、谙霓会被你们骗得毫无招架之力。”
天哪!到底是谁把谁骗得毫无招架之力啊?他啼笑皆非,决定吻住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女人以示“惩罚”。
活该他们兄弟前辈子欠了一屁股债,今生才会遇上三个武功高强的女债主,把他们整治得服服贴贴。
是幸抑或不幸?
他的脸埋进她的万缕柔丝中,满足地吸嗅着夹带雨水、沙尘和洗发精香味的气息,心中有了结论——
或许,真该庆幸他前世欠了她,今生才得以与她相遇。
真的!真的该庆幸——
第九章
再度回到台北,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
而这段期间,璀璨在反覆思索一个问题——贺怀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陆续载走贺鸿宇夫妇和其他伤害者时,山上指挥调度的大权俨然落入他手中。所有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妥善的处置。
在她面前,他则完全符合她幻想中暴君始皇应有的形象。他无时无刻不在念她、吼她、指挥她跑东跑西。等她累得半死决定和他翻脸时,他却又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百忙中不忘提醒她吃饭、喝水、坐下来休息,甚至打个盹儿。
她越来越对他们之间的“交情”感到迷惑——而在迷惑的面纱之下,真正潜藏的感情其实是不安和恐惧。她心知肚明,由于他倾性的缘故,在贺怀宇眼中充其量她只能当个朋友或哥儿们。然而——她对他原本君子之交的情感,却在逐渐变质当中……
“真正的爱情其实是不求回报的”,这句话是她所听过最差劲的空谈。爱情无关乎神圣、超然,它也讲求投资报酬率。一旦投入资金,总希望拥有相同分量的回馈。她自认为不是品性超凡入圣的贤人;她只是个平平凡凡的小女人,希望意中人对她亦如她对他一般。
而今,平静了二十四年的心海,竟然为了一位无法回报她心上感情的男子兴起波澜,她几乎想歇斯底里地大笑出来。
“你在想些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他单手控制方向盘,右手越过排挡杆轻轻贴住她的腿。
他的碰触令她不自在地蠕动身子。
“没事,我在想虎克,不晓得它会不会饿着;还有我妈,我一连八天九夜没有任何消息,她一定很担心。”原本只为提出来搪塞他的借口,一旦说出来,反而提醒了自己,竟然漏掉这两件最重要的事。
“令堂的事……你想不想先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他弯进自家车库,偌大的引擎声熄火之后,留下来的余音在耳道内形成嗡嗡的共鸣。
“不用了,我进去带虎克直接回家。”她打开车门,步伐一时之间有些紊乱不稳。
他及时在她跌倒之前扶住她,掏出钥匙开了门,簇拥她进入干燥温爽的客厅。
“璀璨——”他强而有力的手臂依然搂住她的纤腰。“我看你今晚别回家了,睡在这里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她回眸凝视他,眼瞳中荡漾着复杂的思绪。
“我发现,你虽然老是喜欢支使我,却常常使我免于做出两难的选择。”
“是吗?”他轻松地回答,走进厨房烧水,打算为两人沏壶甘美微涩的文山包种茶。
“没错。”她跟着他走进去。“比如说现在,我很不想回家,却又不好意思留下来不走,结果你主动叫我在这里过夜,于是我有了可以不回家的借口,这不是很巧吗?”
“对啊,好巧。”他漫不经心地应道,扭开瓦斯炉开关。
“另外还有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