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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你在嫉妒。”他突然得出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结论。
“你胡说什么?”她从了怀里跳起来,惊骇无比地盯住他。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这二十四年来你一直独享母亲的注意力,现在忽然有个陌生人加入你们的生活想分走她对你的爱,这个人偏生又是你印象中向来扮演着‘逃兵’角色的父亲,你害怕自己熟悉的生活领域就要被颠覆了,所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想否认,想大叫,想摆脱他令人厌恶的指责,然而——她办不到。事到如今,她再也无法漠视这项事实!尽管以前嘴里、心里说得好听,她不介意母亲再婚,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恐惧着有朝一日会有第三者介入她们平静的生活。而抗拒父亲的出现,以他当年遗弃她们的借口来指责他,一方面固然因为她无法原谅犯下如此恶行的人,别一方面又何不是为了保护她安全的象牙塔不受外人侵犯?
“我好自私……”她喃喃低语,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毯上。“你一定无法想像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居然孩子气而且自私。”
怀宇摇了摇头,走过去陪她坐在地毯上。
“这不叫自私或孩子气,而是动物本能。你是读大众传播的,应该修过传播学中‘空间理论’,它提到人类会在身旁划出一个安全区域,这个区域范围的大小会依民族性而有所不同。一旦所谓的安全距离受到侵犯——侵入者站得离我们太近,我们会不断后退以保持熟悉的安全领域。如果把这项理论运用到你的身子,你对父亲抗拒的心理也只是在保证自己的安全距离不受外物侵扰而已。”
“可是……我依旧觉得自己很自私,完全没有顾及妈妈的感受。”抬起脆弱无助的大眼凝注他。
“所以找个机会和他们谈一谈啊!”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现在担忧那些问题没有用。来先去睡一觉。明天下班我会陪你回家找你父母。”
她乖乖被他拉起来走进卧室里。梳洗完毕后关了灯倒回特大号床垫上,虎克躺在她旁边,一起望着黝黑阴暗的天花板,意识渐渐模糊。
突然门把传来一声小小的扭转声,随后一阵呵呵的喘息和身旁床垫陷下去的轻微嗄吱声。她反手一抱,满心以为将会抱到毛茸茸软呼呼的阿成,谁知触手之处坚硬结实,脸颊下感受到的前非平顺软毛,而是散发出淡淡香皂味的人类肌肤。
“喝!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忙不迭扭开床头台灯,坐起来瞪着一脸无辜的入侵者。
“这里是我房间,我不睡这里睡哪里?”他的表情纯洁无害,阿成四平八稳地坐在床边等着他们的好戏。
“这是你的房间?你怎么不早说?”她羞红了脸,三两下抱起枕头和虎克,准备移师到客厅去。
“回来!”他舒舒服服地倚着床头,懒洋洋命令她。
“才不要!”她是个黄花大闺女,上回是因为喝醉酒才不得不“陪”他睡了一夜,今晚他可别奢想有同样“好康”的事发生。
“我是为你着想才拉你一起睡的,我怕你跌到床底下的老毛病又发作。”他表现出无尽的同胞爱。
“不可能的!”她想也不想地接下去。“上次是我喝醉才会发生这种糗事,今夜我可没喝酒哦!”话才刚说完,一口冷气马上梗住喉咙。
又穿帮了!
“哦?”他尾音拖得长长的,坏坏邪邪的笑容明显得令她无法不注意到。“我还以为上床以后的事情你完全忘记了呢!你上次好像是这么跟我说的。”
“呃……有一些小片段还是记得啦……喂,站住,我警告你不要过来。”她连忙把枕头抱在胸前,仿佛想挡退正轻轻松松向她走过来的精瘦男子。
“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他拿开软软的枕头往身后一丢,迅雷不及掩耳地封住她一切言语。
璀璨被他吻得头昏脑胀,再度回过神时,人已经躺在床上,被他的四脚箝制在怀抱中。
平心而论,这种感觉还不坏——
“喂,丑话说在前头,为了培养你日后习惯和女性同床共枕,今晚我才肯牺牲,知道吗?不准你想歪哦,更不准你半夜动手动脚吃我豆腐,了解吗?”
“好,都依你。”他笑吟吟地关掉台灯。
反正她爱当鸵鸟找理由搪塞是她家的事,只要他目的达成了,他才不介意她如何骗自己。
睡神的轻纱巧然罩住床上相拥而眠的亲密身影。两人沐浴在银色的月光和芳香的气氛中,构成一个相倚的私人世界,也完全阻绝了外界的干扰。
正当她快要合眼睡去时,他轻柔的问话穿透她水晶般封闭宁静的梦乡。
“璀璨,你真的很喜欢我吻你吗?”
“……”
黑暗中,响起他被顶了下肋骨的痛叫声,和她偷袭成功的得意笑声,再来——
就是他运用男性伎俩攻击她唇瓣的无声战争了……
第八章
起初,璀璨仍然听不出那阵奇怪的嘟嘟声是什么?睡意朦胧之际,直觉将它误认为最近绵不断的飘雨声,直到一声声嘟……嘟……随着睡意消逝而更加清晰,她才明白过来——
床头的电话铃声正在扰她清梦。
“喂?”她闭眼摸索了好久,才在某个不熟悉的角落碰触到无线电话。
“……璀璨?”
“噢——是紫萤啊,干什么一大早打电话来吵我?”她仍然处于半睡眠状态,口齿不清得连自己都不明白她说了些什么。
“璀璨,麻烦你请怀宇听电话好吗?”紫萤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怀宇!
一颗原子弹爆炸的威力还比不上此时她体内波涛汹涌的羞愧感。她居然躺在他床上——更糟糕的是,他还着熟睡在她旁边,一条大毛腿跨在她身上——接他的电话,偏偏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他嫂嫂、她好友!没脸见人了!她干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算了。
“喂,找你的。”她拔开压在身上的大脚丫,把话筒扔到他胸膛,羞红的脸颊埋进枕头里不敢见人。
他咕哝几声,拿起话筒贴近耳朵,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
“我是贺怀宇!”凌晨五点半被吵醒,任谁的口气都会和他一样恶劣。“嫂子,什么事?”
她干脆挣开他跑进浴室里避难,否则紫萤若当真调侃他们,贺怀宇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当然不会脸红,到头来最尴尬的人依然是她。
在浴室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带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决心回到房内,却见他已经下床来套上长裤,而且脸上的表情紧绷得吓人。
“喂,怎么了?”她迟疑地问。
他侧头望向她。
“还记得我告诉你,大哥去花莲山区筑桥的事吗?”她点点头。“昨天当地豪雨引起山崩,几名建筑工人和山区民众被活埋在乱石堆里。刚刚传来的最新消息是——我大哥也被活埋在山底下。
贺鸿宇死了?
这种想法完全令人无法接受。他是那样的威势强硬,怎么可能被一堆没有生命的瓦石击倒!怎么可能被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力量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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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仅余的贺家两名兄弟再度发挥他们高度的效率。狄谙霓奉命留在贺家照顾芯昙,贺寰宇立刻赶到公司稳住阵脚并指挥花莲分公司的人随时传回最新消息。贺怀宇则与秦紫萤动身前往花莲,璀璨也在同行之列。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紫萤的反应异常冷静。在大家眼中,她是娇美可爱的小女人,活泼而依赖性大。如今遇上这等大事,怀宇两兄弟原本还担心她会承受不住,甚至提议她留在台北等消息,让怀宇出面负责,然而她拒绝了——
“鸿宇是我丈夫,即使他远在天外,我也必须亲自飞过去看他,更何况是区区花莲。”她平静地回答。“为了两个小孩,我非亲自确定他的下落不可。”
怀宇心折了。终于发现原来他嫂嫂的骨子里有着不容错认的坚强,这是一种爱情溶合了母性而产生的力量。如今鸿宇遭遇不测,她成为两个小孩唯一的支柱,强烈的震惊和现任感暂时压抑了她的悲伤。而且,现在不是呼天抢地的时候,而是勇敢面对问题的时刻。
凝注坐在汽车前座的紫萤,璀璨轻轻在心里叹息。贺鸿宇有妻子和女儿,更有一名尚未出世的遗腹子,他怎能忍心抛下他们,独自离开人间?
“你联络上了吗?”怀宇从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她。
“还是打不进去。”璀璨手拿大哥大沮丧地摇头。
昨天下午四点发生坍方之后,当地对外的通讯也随之中断,晚上十点左右虽然曾由当地工作人员勉强接续,却又在十分钟后中止——贺鸿宇出事的消息就是在这十分钟之间辗转传出来的——目前花莲县政府正派人前往挖掘开路中,空中警察则尚未调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