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淡然,越是不耐,唐管事越觉得有意思。
若不是她刻意挑起王爷的兴趣,那就是王爷一个人的事儿了,能让王爷上心的女子,呵呵呵……了不起呐。
“爷吩咐,要给待春院挑四个丫头,不知道姑娘想要怎样的丫头?告诉奴才一声,奴才会好好帮姑娘挑选。”连奴婢都设想到了,他家的王爷啊……啧啧啧,有谱!
“管事作主吧,我没意见。”反正她没打算在这里住太久。
“今儿个下午,会有泥匠过来,在灶房里砌一座烤炉,到时还请姑娘跟工匠说说要砌怎样的炉子。”
新屋新房新家俱不希罕,新被新衣新首饰没兴趣,但听到“烤炉”两字,顾绮年表情立刻翻转一百八十度,她勾起满脸微笑,频频说道:“多谢管事,我会处理。”
真是奇怪的女子,王爷要住进来,不见她欢欣鼓舞,金银珠宝也没让她欢天喜地,连送奴才丫头都没看见她有啥反应,一个小小的烤炉竟让她乐成这副模样?
唐管事没多话,只是微微点头,嘴角也挂起两分笑意,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许是他家的王爷就是喜欢稀奇古怪的。
“奴才先回前院,若有任何事情,姑娘可以让莫离、卫左到前头喊奴才一声。”
“是,谢谢管事。”
送走唐管事,顾绮年看见春天、夏天在莫离和卫左身边凑热闹,很显然他们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并且不反对这个事实。
是啊,失踪多年的父爱找回来了,谁会不乐意?
待春院不算小,可一百多个工匠涌进来就显得拥挤了。
人多好办事,几间屋子只花一个时辰就刷得光鲜亮丽,才刚过午时,新屋子的几堵墙就砌好大半,待砖瓦泥墙晒干,立马可以上梁盖瓦,效率高啊!
看来王爷是搬家搬定了,她的意愿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她能做的,只有转移注意力。
走进焕然一新的书房,坐进全新的椅子里,抽屉里的白玉纸又白又漂亮,比起她买给春天、夏天用的狠狠差上十个等级。
整整齐齐的新书,漂漂亮亮的笔墨砚台,她和王爷能够给孩子的,差别是天与地,她不禁有点自卑、有点委屈,有点从第一名掉到第十名的忧医。
算了、算了,想这个做什么?还是想想烤炉要怎么砌吧,她不要小烤炉,要能够同时烤几百片饼干的大烤炉。
有了烤炉后还得有烤盘、模具,她需要很多工具,她要做饼干、烤蛋糕,她要做生意,她要独立,她要……她要赚很多的钱来保护自己,来支持自己自立,让自己不必当王爷的附属品。
第十章 无缘的缘(1)
饭是福满楼送来的,伙计们说,唐管事让他们送三天。
意思是短短三天,屋子就可以盖好?当然,新屋得晒晒太阳,不过现在是盛夏,很快就能住人,至于那个被打出大洞的墙,在当天下午就重新砌好,安上两扇厚重的木门。
顾绮年已经从白天的沮丧中恢复,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那么她得尝试从不同角度看待这件事——有奴仆代表有帮手,有烤炉就能制作点心,有后门她不必再让阿离夹在腋下飞出去……林林总总算起来,她安慰自己,没有亏太多。
转念间,卫翔儇的到来也不至于太难受。
“呼……”莫离喝完一碗热汤后,满足地松口气。“嘿嘿嘿,以后菜园有人帮着打理,我不必顶着大太阳除草,看,都晒黑了。”
“你什么时候白过?”卫左吐槽。
“本姑娘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待着呢。”
“所以是年代久远的老历史了,不会是上辈子吧?”
莫离瞪他一眼,举拳往卫左肩膀捶去,他们真是对冤家,成天打打闹闹。
“别闹,我有重要的事,要你们帮忙。”顾绮年阻止两人斗嘴,一面说话一面往春天、夏天碗里夹了块鱼。
“帮什么忙?”莫离问。
“卫左,你能不能领我去何大叔家里,我想和他谈谈。”
“先见见何大叔再说,如果何大叔可靠,我打算和他合伙开一间小铺子,若不合适,就和他签约,买进更多的牛奶和酥油。”
她最大的问题是手边没有人,莫离待她再好,也是卫翔儇的手下,她打算发展自己的事业,不想让卫翔儇的影子夹在中间。
“什么样的铺子?”莫离兴致勃勃地问。
顾绮年喊穷,让她花钱别大手大脚,她教顾绮年再卖几张食单,可顾绮年不乐意,说要自己开饭馆,难道她真要开饭馆了?
“我想卖饼干、面包、蛋糕和一些甜食,就像上次我做给你们吃的南枣核桃糕之类的点心。”
“蛋糕是什么?”夏天仰头问,眼睛眨巴眨巴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是一种很松、很软、很好吃的东西,趁这几日有空,我做给你们尝尝?”
“好啊!”春天舔舔嘴唇,一脸馋样。
春天是个稳重小子,可是每次都会在顾绮年的美食中变得幼稚,就像他一样……等等,什么他?哪个他?谁和春天一样会在美食中变得幼稚?
顾绮年失神,但莫离的惊呼声把她的魂魄给拉回来。
“太好了,生意肯定会很好,光是南枣核桃糕,我作梦都会流口水。”莫离举双手赞成。
“对啊,一定很多人买。”夏天百分百支持他最爱最爱的姨。
“我有钱的话,也买。”春天愿意当姨的第一个忠实客户。
“可是……”卫左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不想泼冷水,但好像不泼一下下不行呐。
“可是什么?”莫离瞠目问,有种他就说不要卖,那以后绮年做的菜他也不要吃了。
“做买卖要抛头露面,顾姑娘,王爷他……恐怕不会同意。”
卫左果然是泼冷水专家,一桶水从头到脚,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对啊,她老是忘记,自己是卫翔儇的“私人财产”。
可若照这样推演下去,她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啊,未来变成空话,梦想变成傻话,计划变成废话?顾绮年将和王府锦鲤、王府雀鸟一样,都属于无意识、无自主性的动物?
想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滔天怒焰。
换个角度换不了心思,转移注意转移不了怒气,顾绮年累积一整天的熔浆大爆发,她忿忿起身,两手用力拍上桌面,指着卫左的鼻子大声怒问:“为什么我做什么事都要王爷同意,他把孩子塞进待春院让我养的时候,有没有问我同不同意?他命令你偷走我的棺材本时,有没有问我同不同意?他把你这个大胃王弄到我的餐桌上时,有没有问我同不同意……”她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生气,眼眶红红的,饱受委屈。
她一直忍耐着。
在后宫时忍耐,因为二十五岁之后她就可以甭获自由。
在靖王妃面前忍耐,因为不受重视,就能在待春院里享受微薄的自由。
但是现在,了不起的靖王爷一句话……不!他甚至连话都还没有说呢,就有人要阻止她的自由,连一点点的小空间都不给她留!
她能不生气?能不爆炸?!
春天、夏天扁嘴不说话了,脸上写着满满的心疼,他们悄悄挪到顾绮年身边,拉住她的手,无声安慰。
卫左、莫离也不说话,但原因不是顾绮年的大爆发,而是——
那个“把孩子塞给人家养”的主子爷正站在她身后,身子斜靠在门框边,两手横胸,悠悠闲闲地看着她爆发。
他没有生气,相反地,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因为……她居然也会跳脚?
小瑀是怎么说的?她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人好像可以无限制地包容别人,可一旦底线被踩,兔子瞬间变猛虎。
所以,顾绮年现在是猛虎了吗?
“顾、顾姑娘……”卫左结巴了,他笑得满脸尴尬,但更尴尬的是他的食指,想指又不敢指,想泄密又不敢明目张胆。
幸而顾绮年够聪慧,从卫左便秘的表情中猜出若干讯息。
唉,难得嚣张却被逮个正着?她的运气不是普通的糟。
所以……转头?转头后呢?
选项一:奴颜婢膝,用满满的笑容解释刚才的话纯属疯言疯语,当然,如果她的口才够好,能说服对方,他听到的都是幻想空话,也可以试试。
选项二:义正词严,转过头板着脸,告诉他,人权是需要被尊重的,人生而自由平等。深吸三口气,她决定使用选项三——转头,一语不发,冷眼望他,静观他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于是两人四只眼睛,互看对方,半晌,卫翔儇慢悠悠说:“一个月两百两,吃穿用度以及四个丫头的月银,可以吗?”
意思是……有议价空间?微微地、小小地,可爱的兴奋浮上。顾绮年摇头,“不可以。”
“多少才够?”
“不是钱的问题。”
“做生意的目的不是为了钱?”那可真是有趣了,听都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