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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要参加宴会吗?”要不平常总是一身黑的他怎会突然想穿得这么正式?

  “要去见我母亲。”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说明,但他那向来冷眼看待一切的神情,竟闪耀出了不同以往的光来;就算她不懂“见母亲”这件事为何得要如此慎重,也不敢再多言,以免耽误。

  那时的她还不是暗卫,所以是以贴身侍脾的身分待在一旁伺候,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和梅夫人间的互动。

  极为普通的问安和闲话家常,没有过多的热络,她看见唐炽的眼底明明盈满著孺慕之情,却像是顾忌什么似的不敢多言;而梅夫人则是不知心惦著什么。神志总会忽然飘远,对于唐炽的谈话总一迳地虚应了事。

  她第一次看见傲然不可一世的唐炽面露受伤的表情,却是选择隐忍,没有张扬自己的不满情绪;也是从那时开始,使她对他产生了没由来的好奇。

  在不著痕迹的四方打听下,她才开始对自己侍奉的这个主子有了初步的认知……

  因为自小被迫孤立,甚至深受周遭的鄙夷歧视,令他习惯性地压抑,不愿显露出真正的情绪,所有想为却不敢为、不能为的,只能透过隐晦的试探,拐弯抹角地表达他的想法感受,继而造就出他这歪劣的性格。

  他一直是孤独的。

  心高气傲的他,不需要同情,也不屑人安慰,但空荡的心仍旧渴望能够有所依托寄情……

  所以,在因缘际会下,看到同样是孑然一身的她,才会起了恻隐之心,进而收留她吧。

  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块救命浮木,便是紧巴著不放,就算那浮木撑不住自身重量,被拖著一块儿往水底沈去,依旧不肯放……

  可他们俩,究竟是谁巴著谁?又是谁拖著谁呢?

  什么都愿意做……当年的她,认定这句要求是他恶意的刁难。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这么想一一在那句刁难的背后,其实是希望“不论是怎样的他,她都能够接受”吧?

  每每看著他为了一点解不开的心结不断地钻牛角尖,即便她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守往一旁为他心疼,心疼她那不懂得表达的笨主子,明明心里藏著不安,却只会以嚣张的姿态故做坚强……

  她是他的暗卫啊。

  暗卫的职责,就是要守护主子,替主子挡去所有风雨危难,不是吗?

  所以,她会保护他的。

  “不必担心,你不真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她一直都想这么告诉他,却总是说不出口……

  是因为,她的心里也有不安吧。

  即使希望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但若他所希望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她不知道,也许从头至尾,不过就是自己在自作多倩。

  她不敢去想,不愿深思一一

  也许,在两人之间,依赖甚深、近乎死缠烂打的人,其实是她吧。

  “……她的情况如何?”

  凌蝶的意识飘浮在朦胧的黑暗里,隐隐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带著焦息。

  “那些杂毒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较严重的是她内肪的伤势。虽然她是习武之身,复原能力较常人强些,可还是得休养好一阵子才行……怎么,看你那表情,难不成这是你的杰作?”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讽刺道,“还以为你们是遭遇了什么劫难,结果是你伤了自己人,心生内疚才大老远跑来求救吗?”

  “……是。”那熟悉的声音满怀自责。

  不是、不是这样的……无法自黑暗中挣脱的凌蝶,只能兀自在心底反驳。

  “把人伤了个半死不活才来感到内疚,你是在自我安慰,以为这样就能少罪恶感吗?”

  “我不是故意……”

  “要是故意的话,她早没命了,还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装可怜?”

  不要……不要怪他,这不是他的错……

  “滚出去!你今天该做的工作还没做完,在这位姑娘清醒之前,不准你踏进屋内一步。”

  工作?主子……

  “……你也别太欺负他了。”须臾,一阵陌生的女音无奈响起。

  “欺负?这只是稍微给他点教训,你别太妇人之仁了。”

  “我看他是真的很担心这位姑娘的情况,也许事实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

  “我说娘子啊,你也偏袒得太明显了吧,难道都不怕为夫的吃味吗?”

  “……你承认是在欺负人了?”

  “当然不是。”义正词严地反骏。“是他的存在已经干扰到为夫的医疗了,瞧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要是再不支使他去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让他镇日绷紧神经待在这儿,只怕人家姑娘还没醒来,他就要先倒下了,我完全是为他看想啊。”

  “那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好说好说,有什么奖赏啊?”

  “……我去看看他的情况。”

  “耶?等等,娘子,你怎么舍得丢下为夫和这姑娘孤男寡女……”

  吵杂的声音逐渐远离她的意识,朦胧的神智随著身旁的静谧再度沉入无尽的黑暗里。

  主子……唐炽……

  小屋后头的药园里,唐炽正心不在焉地拔著杂草。

  “要是你不小心错手毁了他的药材,可是会再被他记上一笔的喔。”淡然的警告声幽幽传来。

  拔草的手蓦然一顿,唐炽转身回望向她。

  瞧见他眼底的不安,秋彼岸微微一笑。

  “放心,她没事,我只是来监督你的进度而已。”

  闻言,唐炽暗吁了口气,随即继续蹲下闷头拔草。

  “你也找到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了,是吗?”她忽问。

  唐炽的动作再度停顿,却未回头。

  “……为什么要帮我?”他不答反问。

  秋彼岸在另一边蹲下身,检视另一区的药草生长情形。

  “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她帮的应该都是那名姑娘对对吧。

  “我以为,唐氏血脉应是打从根底具有同源相残的特性……”他斜瞟向她,当时在孙独行身旁初见她时的相似之感,是体内同脉血缘所产生的共鸣啊。

  “所以,我不姓唐,也不认为自己继承了何人的血脉。”秋彼岸淡然扬笑。“再说,现在的我,不过就是个已经死去的花妖罢了。”

  她的体内带有先天剧毒,眠绯冢上的红花是娘亲当年为压制她体内毒性替她栽植的,让她得以仰赖花毒而活。

  眠绯冢妖……她被迫背负这歹恶的称号许久,莫名被天下人追杀多年,甚至被孙独行视为轼师仇人……

  直到他俩之间误会冰释,孙独行又因受唐炽的恶意陷害,不得不献身替她解毒……她体内至毒,因交合之故导入孙独行体内得以根除,却也使得他一时承受过多她体内长年累积的毒性而躺了好一阵子,以至让他将唐炽给记上了。

  唐炽静睇著面容恬静的她,眼中有著迷惘。

  “血缘,是能够这么轻易否认的存在吗?”要不她怎能如此轻松看待,自己却被纠缠至今仍未能摆脱?

  “你很在意吗?”摘下一片被虫子啃噬的叶片,秋彼岸歪头思索,“我是觉得无所谓,与其在这无解之题上钻牛角尖,还不如把心神放在其它更值得重视的事韧上头比较有意义。”

  更值得重视的……是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唐炽忽道:“你认为,紫阳门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吗?”

  “我从来就不是其中的一员,所以没资格回答。”秋彼岸对他投以奇怪眼。“倒是你,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这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他。

  毕竟,对其心生芥蒂、极其在意的人,一直都只有他……

  “没有。”唐炽敛眸,继续手上的工作。

  第9章(1)

  勉力自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黑暗中挣脱,凌蝶幽幽睁眼,望著陌生的屋顶,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茫然转首,赫然发现一旁的桌边坐著一名青衣男子,手中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这人,她见过……

  像是感应到她注视的目光般,那人忽然朝她这方看来,尔后扬起一抹微笑。

  “你醒了。觉得如何?有何不适之处?”

  “……这里是?”凌蝶虚弱地开口。

  “你伤得不轻,是唐炽那家伙十万火急把你带来求诊的。”孙独行淡述。“你体内的杂毒已清,至于内伤的部分,只要再好好调养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凌蝶不由得感到错愕。

  原来……那些在梦里听见的对话是真的。

  听说毒手神医有其怪癖,面对求医患者并非每个都予以理会,而是只收自己看得顺眼的病人,且还规矩一堆……而唐炽,竟为她向他求医?

  她一个小小的暗卫,何德何能……

  “我记得,你是那家伙的护卫吧。”原先温和的微笑忽然添了抹诡异。“可你这身的伤,似乎是他所造成的……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事不合他意所导致的结果吗?”

  “呃?”凌蝶先是摸不著头绪地楞了楞,尔后猛然想起有关孙独行医病条件的传闻一一必须详实回答所有的问题一一再忆及当时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的谈话,令她连忙将一切经过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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