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许久,梁思爱还是坐在原地不动,大脑始终盘旋一个问题一一学长为什么要隐瞒他的身分?她相信学长不是有意隐瞒,可是她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更没办法不去猜想各种的可能性。
梁思爱不知道自己如何帮小朋友上课,总之,她尽责的将该做的事做完了,可是走出教室,她竟然虚弱的倒向一旁的榕树,然后软趴趴的滑坐在泥地上。
虽然知道她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问题悬在那里,脑子就会自动自发的去猜去想,越想,心就越乱,越是不安。
“思爱,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高院长关心的走过来。先前来巡视小朋友们上课的情况时就觉得她气色很不好,所以待他们结束课程,她就赶紧过来查探究竟。
梁思爱看着高院长,不知从何说起。
“要不要去我的办公室喝杯茶?”
梁思爱点了点头,高院长立即上前扶她站起身,两人来到高院长的办公室。
高院长泡了一壶薄荷茶,清凉的味道让梁思爱绷紧的神经缓和不少。
“虽然我不见得有能力帮你的忙,可是充当听众,我应该可以胜住。”高院长温柔的道。
“院长知道领养学长的父母与园林饭店集团的关系吗?”
“当然,领养孩子要经过咨询,还要确定他们是否有抚养孩子的能力,这是要非常详细的调查。”
“学长不曾在我面前提过养父养母是谁。”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很难过,可是面对一个信得信赖的长辈,她无法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
“这也不奇怪,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属于俞家。”
这倒是让梁思爱很惊讶。“这是为什么?”
“我不是很清楚细节,只是知道他不喜欢跟俞家划上等号。他总是说,养父养母养育他就够了,不想再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不管是当初育幼院的地主要抛售土地、逼着我们迁离的时候,或者两年多前他建立思念小屋时,全都是靠自己,未曾向俞家提出援助。”
“学长原本就是一个喜欢靠自己的人。”
“若真的是自家人,何必区分得那么清楚?”
是啊,虽然她老是嚷嚷想当独立自主的个体,可是有需要向父母伸手的时候,她还是理直气壮,觉得他们援助她是天经地义,他们比她有能力嘛。
“不过,这不表示他对俞家一点感情也没有,若是有俞家有困难,相信他也会倾其全力帮助俞家。”
琢磨了一会儿,梁思爱似乎可以理解俞熠安的心情。“也许学长不想让人觉得他很贪心,不懂得分寸吧。”
“他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弃在育幼院,也不曾有人试图寻找他。这一点始终是他心里的阴影他也因此造就他不想依赖别人的好胜心。”
“学长想要找他的亲生父母吗?”她从来没有问过学长这个问题,由此可知,她对学长的关心真的少得可怜。
“虽然他嘴巴上说无所谓,但是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的根源,不过,他想找也无从找起。”高院长慈爱的一笑,反过来问她。“其实,他是孤儿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这对你来说有差别吗?”
顿了一下,梁思爱坚定的摇摇头。“不管学长是孤儿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都是我深爱的人。”
“是啊,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其他的就不必太在意了。”
她不是在意,只是学长不曾主动向她提及这些,觉得很失落。
见她很沮丧,高院长柔声问:“你是不是觉得一点也不了解他,很难过?”
难过吗?这是免不了,但是更多的是自责。“我对学长的了解真的很少。”
“他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就真的了解他吗?人啊,有时候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想想也对,她也不懂过去自己为何有那些傻里傻气的坚持。
“院长,谢谢你。”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相信他不是有意隐瞒你。”
梁思爱明白的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薄荷茶,起身告辞离开。
走出育幼院,梁思爱并没有立刻搭车前往接下来的预定地,而是沿着育幼院前面的小溪漫步。虽然来过这里的次数早已数不清,可是她好像不曾仔细观赏这里的一景一物,每一次都是例行性的来了又回去,看起来彷佛很熟悉,不过真要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描绘,却只有模糊的影像。
这就是她的问题,热情有,却不够用心。
梁思爱挑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吹着风,放住自己的思绪随意飞舞,顿觉夏日的闷热消散不少,一股清凉随着溪水流进她的心田。
“不是说今天要为我下厨吗?”俞熠安显然走得很急,微微喘着气。
梁思爱惊讶的转头一看。“咦……学长怎么跑来了?”
“你没有接我的电话。”
“电话……我帮小朋友上课,将手机转为静音……不过,不是说好了离开育幼院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学长?”
“我想还是直接过来接你去超市,沿路还可以讨论晚餐做什么比较好。”她这个人有点小迷糊,很可能离开育幼院时忘记先联络他,他索性电话提醒高院长,却听说她脸色不佳。他不放心,干脆直接开车过来接人,可是在站牌等候许久,不见人影,只好又打电话向高院长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才沿路寻过来。
梁思爱走下大石头,来到俞熠安面前。“学长,对不起。”
俞熠安怔住了,还以为她会责备他的隐瞒,没想到却是一句道歉。
“我这个人比较迟钝,心思又不细腻,你有心事一定不想告诉我吧。”
俞熠安牵起梁思爱的手,两人沿着小溪漫步前进。
“无论面对谁,我都是倾听者,而不是倾诉者。如何将心思藏得更深,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就好像我爱你,我不说,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可是从今以后,我向你承诺,什么事都会告诉你,与你分享我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
“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愿意让人家知道的事。”
“你有吗?”
“当然有……学长别期望我会说出来。”
俞熠安笑了,自顾自的道:“其实你啊,很崇拜你妈咪,觉得她是很了不起的女人,不过也觉得很遗憾,为何她不是你姊姊。”
梁思爱惊愕的瞪大眼睛,学长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吗?没错,有时候她会觉得妈咪若是变成姊姊,压力百分之百会变成幸福。是啊,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M,可是姊姊看样样不如意的妹妹会充满怜悯。
“或许你不认同你妈咪的价信观,但不表示你不能崇拜她,她确实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
她同意,但是又不愿意说出来,只能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我的养父养母其实是我大哥的舅舅舅妈。”
梁思爱傻住了,不知道如何反应。
“大哥的亲生母亲是园林饭店集团的千金,可是却爱上一个自诩为艺术天才的贫穷男,后来上演了一段私奔的故事,想要先上车后补票,取得父亲认同,没想到反而让父亲宣布断绝父女关系。”
梁思爱没有说话,学长会提起这段故事想必有什么原因。
“伟大的艺术家终究成了负心汉,抛弃快要临盆的女人。大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生下来的,他的亲生母亲因为太好强了,始终不肯向父亲低头,最后竟然赔上了自己的生命,临终之前才寄了一封信给父亲,请父亲将寄放在育幼院的儿子带回家。”
这个故事真是令人感伤,若是教她妈咪听见了,一定会说她就知道会这样。
“大哥刚刚回到俞家的时候,像个哑巴似的不说话,完全封闭在自己的世界,爷爷只好让儿子媳妇又分别从三个育幼院领养三个孩子,希望透过年纪相近的孩子陪伴,大哥可以走出一个人的世界。”
“所以,学长从来不觉得自己属于俞家,因为他们并不是真心想领养你?”
“我的内心深处确实有这样的声音。虽然养父养母很疼爱我,可是初到俞家的前几年,我过得战战兢兢,深怕达不到爷爷的标准会被送回育幼院……其实,我不在乎回到育幼院,可是育幼院少了我一个,就能够多照顾一个孤儿,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到育幼院。”
梁思爱闻言好心疼,不自觉的反过来握住俞熠安的手。
“虽然快三十了,如今我晚上睡觉还是会作噩梦,担心爷爷不要我了,我又被送回育幼院。”其实,他始终活在一种被遗弃的阴影当中,因此他索性将自己隔绝在俞家这个姓氏之外。
“不管学长姓什么,在我眼中,学长就是学长一一我想用一辈子守护的人。”
停下脚步,俞熠安将梁思爱扯进怀里,紧紧的,半晌,他缓缓吐出声音。“谢谢你。”
“你没有因为我的隐瞒而生气。”
是啊,一开始她确实觉得不舒服,但是竟然连一点怒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