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嗄?他得救了?万兆颐依然愣头愣脑。
「可是……我还没解释海鸟社的那件委托……」
「委托?」晶秋漾著充满求知欲的新奇浅笑。
环在万兆颐肩头的手臂蓦地抽紧,几乎要勒掉他臭皮囊内的空气分子。
「其实是学术调查!就像上回我替社会系发放的问卷一样。」阳德手劲下明显而野蛮的威胁意味,保证与「文弱、有气质」的学术调查八竿子打不著边。「是不是呀?万同学。」
可惜,只有受害者本人知晓,而且嘴巴里宛若含塞了十斤的黄连粉末,有苦说不出。
「是、是。」万兆颐学乖了,机灵的回应马上脱口而出。
「很好,稍息之后解散。」阳德恢复冒牌教官应有的权。「──稍息!」
万兆颐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头先溜再说。若有所思的眼波,却盘旋在帅助教与老姑婆之间。
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值得探究……
※ ※ ※
「阳德,真的不用了。」晶秋眼巴巴跟在他身后,委曲求全。
「没关系,一点都不麻烦的。」阳德一一检查她公寓内的前后阳台、铝门窗、正门等出入口。
总之,每处可容一具人身通过的管道,都经过他超高品质的侦测、检查。放眼台湾,寻常人还雇不起贴身的私人保全专员呢!
「我知道你不麻烦。」事到如今,晶秋不得不坦白招出心头真正的顾虑。「可是,对我而言很麻烦。」
有监于昨晚的寅夜侵袭,阳德忧心接下来的突击案件会层出不穷,尤其对方临走前也效法阿诺又帅又酷的形象,撂下类似的台词:「I’ll be back!」而身为青彤大学及基金会双料同事,他怎么能轻率地撇过头去,置身事外呢?
于是,善良的大猫助教就提出善良的建议──希望善良而无辜的虞讲师答应,在恶劣的歹徒尚未被警方逮到之前,让善良的他「随侍在侧」。
简而言之,就是变相的「同居」啦!
要命,同居!
她老爸若知悉清秀闺女的公寓里收容了一个小白脸,没有当场与她脱离父女关系才怪。
「麻烦?」阳德霍地停下步履,杏仁形瞳孔盈满了不可思议的创伤。「我……我替你带来麻烦?怎……怎么会呢!我是出于一片好心耶,难道我的善意为你带来困扰的反效果?哦!天哪!我不是故意的,晶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老实告诉我,我的一番诚心当真造成你的不便吗?没关系,你说实话,倘若答案是肯定的,我……我……我离开就是了。你老实说!」
这、这,这教人怎么说呢?
晶秋望进他澄亮清澈的猫儿眼,芳心霎时充满了罪恶感。
他就像一只温柔可亲的猫咪,兴高采烈地衔来一尾鱼骨头,却与最友好的同伴分享,却被她一脚踹到天边去,完全不领情。
阳德说得没错,他也是一片善意啊!她怎能狠心地抹杀人家的苦心孤诣?
「我……呢……不会!不会,一点都不麻烦。」她连忙陪笑。「没关系,天色很晚了,赶快去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干活呢!不好意思,又要委屈你睡沙发了。」
瞧瞧!眼下反倒换成「他」委屈了。
「不要紧。」阳德迟疑地向女主人寻求保证,「你确定我留下来不会碍事吗?」
「绝对不会。」她笑得很尴尬生硬。
「那就好。」他嘴角咧到两侧耳垂。
「那,我进去睡罗!」
「晚安。」他长翘的睫毛扇了两下,眼眸似小鹿斑比。
晶秋垂头丧气地踱进香闺内,益发肯定自己冷酷无情。瞧瞧他,多善良呀!她该反省了。
喀咚,香闺的门扉轻轻掩上。
「搞定!」阳德悠哉游哉地熄暗了整室的光亮,缩回克难的猫窝里。「收工啦!」
接下来,就等那帮恶贼出手了。经过昨夜的失风,想必敌营一时三刻间不敢轻举妄动。总之,大家比耐性吧!希望他们别让他等候太久……
时针与分针交叠在阿拉伯数字「12」时,正门喇叭锁轻轻扬起声响。
那票恶贼果然没让他失望。
阳德徘徊于清醒与浅眠交叉口的神智,在亿万分之一秒内,扩张到极端敏锐的状态。
楼梯间柔黄色的灯光有若噬人的蛇怪,大剌剌地吞灭门口处的幽暗。
他并没有动。
昨夜失手的家伙应该会回报给上面的人──虞晶秋的公寓里藏了个男人。既然如此,他再藏躲起来,只会使对方更加小心翼翼而已。
乾脆把武器摊在台面上,让不速之客一眼就可以觑见他。
一线「曙光」扩张成扇形。不速之客敞开了大门,踏入警戒区。
今晚的家伙彷佛怕人家不晓得他入侵似的,居然还顺手扭亮门旁的落地灯。公寓铁门砰一声「甩」回门框上。
他真的用「甩」的!阳德继续装睡的同时,简直不敢相信。
咕咚一声,他的脑门好像碰著什么家俱了。
「哎哟!」含糊的咕哝声响了起来。
奇怪!怎么他们派出来的探子,一个比一个更窝囊?
「呃──」长长一声酒嗝,为此起彼落的交响曲敲亮第二节乐章。
居然还喝完酒、作完乐才正式上工,分明没将两位对手放在眼里!这会儿阳德涌上极端的屈辱感。
醉贼颠颠撞撞地捱向长沙发,直至阳德嗅闻到他呼息之际扬散出来的酒气。
预备──
不速之客探手摸向他盖的长薄被。
动手!
阳德身上宛若装了高弹性的发射器,猛然扭跳起来,寒毛根根张成剑盾。
「啊──」不速之客长声惨呼,探出的魔掌瞬间被他反扣在背后,大而无当的体魄马上被曲压成人肉榻榻米。「痛!痛痛痛,轻一点──」
「你好大方的劲儿,完全没把公子我放在眼里!」其实他气恼的成分居多。
「别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走错间了!」夜盗哭爹喊娘地耍赖起来。「救人哪!快点放开我。」
就这么一侧脸,阳德已经相清了敌人熟悉的五官。虽然酒意染红了素来白皙的脸皮,四处纵横的涕泗也冲掉他平时雄赳赳、气昂昂的英姿,这家伙的草包脸依然相当好认──宋尔雅。
「是你!」阳德又惊又怒。这个绣花枕头怎会持有晶晶公寓的钥匙?
头顶的明灯猛然大放光亮,主卧室闪出一道紧张得几乎中风的倩影。
「不要动,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晶秋的右足突然眷恋上她的左踝,两只脚纠缠成亲亲热热的情人结。「啊……啊……」
她,依然只能捂住一双视线不清的眼眸──
「当心!」阳德再也顾不得宋大公子,反手伸得长长的,正好捧住她唏哩哗啦瘫下来的柔软体态。
好险!人家说猫有九条命,依照这种情形来看,他的九条命包准全用在拯救她的一条命。
「告诉过你几百次了,走路不要慌慌张张的,你究竟听进去了没有?」
「这种时候哪可能不慌张?」她委屈兮兮地辩驳。
一扬眼,就迎上守护天使团皱如馒头状的乌眉,眼中还流露出浓浓的嫌恶与不满,却一点也不紧张。
难道是……
她的螓首探过阳德倾扶的手臂。
「宋公子?」这一番讶异著实非同小可。
「嗨!」宋尔雅悲凄兮兮地惨笑,纵然身上减去了阳德的压制,依然只能赖在地毯上,像滩吸饱了酒精的烂泥。
「你从哪里弄来我的公寓钥匙?」她恰好问出阳德的猜疑。
「鞋柜旁的小盆景。」宋尔雅大著舌头回话。「老爸说,你习惯把钥匙,放在──呃──放在基金会的盆景里,呃──所以我就试试运气。」
没想到给他一试就中。
「以后重要钥匙另外藏放在安全的地方。」阳德冷峻的脸庞会吓坏小孩。
晶秋忍不住开始察言观色。方才入睡前,他不是还可爱兮兮、很好说话吗?哪知转眼就比她更像晚娘了。不晓得宋尔雅哪里开罪了他,她记得他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明明有说有笑的。
「姓宋的,你三更半夜溜进晶晶的公寓做什么?」阳德的火气很呛人。
男人夜访单身女郎,还会存著哪门子好心思!起码他自己就不会。
来势汹汹的逼问,却伤了宋尔雅脆弱的心灵。
「晶晶……」他的嘴角开始发抖。「我……我……」泛出血丝的眼睛开始水汪汪。「今今天……」奔腾的泪水终于脱了闸,将沧桑疲惫的俊颜渲染成水乡泽国。「呜……」
晶秋大惊失色。
尽管她并不欣赏宋公子好逸恶劳的作风,却无法抹杀这个呆头鹅本性善良的事实。冲著两人相识一场,她悲天悯人的本性发作了。
「嘿,别哭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下意识扑近身,就想赐与宋公子精神上的支持。
「站住!」阳德及时拦住她大喝。「虞晶秋,你想做什么?瞧瞧你自己是什么衣著打扮!」
「我又怎么了?」她纳罕地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