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短短的前言
我实在太太太喜爱动物了,因此,在我的作品中出现一大堆、一大堆、一大堆的猫猫狗狗,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朋友经常谴责我,对小动物的爱护已经超越了人本关怀。有一回我和友人们行在大街上,一辆闯红灯的喜美几乎辗过溜狗的小朋友,当时人人脱口惊叫:「哎呀!他差点撞上小孩。」惟有我直觉嚷嚷:「拜托哦!轧到小狗怎么办?」
可想而知,在下当场承接到从不同角度瞟过来的白眼,程度足以将我灌刷成浓白色的雪人。
如此这般的强调,读友看倌们应该可以体会吧!
是啦!这就是本书的形成原因──动物。更明确的说法是──猫。
猫,总让人联想到女性。
在我旧有的作品中,也曾经以猫为范本,塑造成女主角的个性,结果还算受到读友们接受,皆大欢喜。
可是,猫,只能当「女人」吗?
看到这里,对凌某人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读友们,可能就明白了──小女子我又起了反念。
早就承认过我是一个叛逆心不大不小的家伙,生平最壮观的「毛病」就是喜欢颠覆旁人既定的认知。如今老病复发,再度挑战猫的形象。
闲话休提,倒不如直接切入主题。我并不喜欢引导读友们翻读我的作品。因为,当一个作者必须靠事前声明才能让读者了解故事的内容时,即代表作者本身的功力有点给它……呃,您了解吧?
所以,还是请您自个慢慢赏读。
和您共享一个猫科男人的故事。
楔子
灾难!这种场面绝对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虞晶秋颓馁地立在自己的爱车旁。
节序甫踏入十一月末,以福尔摩沙的气候而言,理应停留在秋老虎苟延残喘的余威,偏生今年恰逢罕见的早冬。
冰沁沁的雨丝飘染了整条山道,将午后三点的天色笼罩成化不开的灰暗。雨势虽然不狠厉,却绵绵密密的纷络不绝,有如新春刚刮除的羊毛。
虞晶秋对有毛类的生物过敏──细毛状的雨势也一样。
这种无边丝雨的天气只让她联想到过气的晚娘,偏又不肯认老,便赖在红尘里荼毒世人。
「难保其他人对我不会存有相同的印象,我不能太恶毒。」她顶高厚重的黑框眼镜。
梳高的发髻早已被冷雨沾湿,松松地垂垮下来,虞晶秋满心想扯掉固定的银簪子,然而拘谨保守的天性却不容许她造次。
算了,反正虚无缥缈的空山也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欣赏她的美貌──前提是,倘若她具有美貌的话。
她对己身的外表非常有自知之名。由于成长在一个闭锁的闺秀家庭里,再配备一个以古典十八般教条为养育方针的老爸,她从小就被装扮成比实际年龄老五岁的仪貌,心理上也让严肃的家庭环境催老了几分。
她从不记得自己曾经「年轻」过,虽然她今年芳华刚迈入二十又五;她也想不起自己曾经「活跃」过,因为惟有性情浮躁的浪荡女子才会坐立难安。而她是教养、修养、营养俱备的超级才女。
莎翁有言:存在或不存在,这是一个难题。
显然,她的死气沉沉绝对构不上「存在」的要件。
「太奇怪了!旅游胜地阳明山居然连半丝人影也没有。」她乾脆瘫坐在路边,任风雨加深自己无家可归的凄凉。
宽敞的仰德大道贯穿整座阳明山区,也刺穿虞晶秋的心。
既然现在非属假日,第一波寒流的前哨又刚刚触及台湾上空,因此明媚的山区罕有人车的影子,似乎可以被原谅,更何况她的车子抛锚在大路岔进来的小泥径,两旁只有碧绿如翠的长青树和矮木丛,她期待寻常驾驶人恰好眄中她的灾难,本来就是奢求了一些。
「你还想要求什么?」虞晶秋嘲笑自己。「这是上天给你的惩罚,严训你临到头来不认老,没事效法那些青春少女离家出走,简直辱没了老姑婆的举止。对不对?老天爷。」
轰隆!雷神劈出一记警世的怒鸣,茫茫细雨转瞬间演变成倾盆大雨。
「你也未免太赏脸了吧?」她吓了一跳,抬头喃喃与玉皇大帝沟通。「我的问题属于客套性的举证,并不期望获得回答的。」
淅沥的泼洒声唱出大自然独特的应和。
六百度的镜片被湿气氤氲成毛玻璃,虞晶秋索性摘下来,让乾坤朦胧得更彻底一些。
「既然你如此神灵,我似乎应该乘机提出几个愿望。」她庄严肃穆的焦点投向苍穹。「我十二岁那年已经放弃变成西施再世的愿望,十四岁那年就搁下曲线凹凸玲珑的奢求,十八岁那年承认自己永远无法吸引异性的眼光,二十四岁那年接受我即将以姑婆之身终老一辈子的命运。而此时此刻,在你亏待我二十五年之后,我认为自己有权向你要求一位能干的技师,突然现身修好我的爱车……你觉得如何?」
「嗨!」
天外飞来的招呼几乎震掉她理性思考的模式。
灵验了!诸方神佛应允了她的祝祷。
虞晶秋愕讶得几乎无法侧首。突然的奇迹完全推翻她的科学观。
她呆呆地直起身,又呆呆地迎视来人。
眼前的情景足以让一个逻辑论者抓狂。
首先入目的,是一辆脚踏车。别怀疑,就是那种两轮的、需要脚丫子踩踏才会行进的交通工具。
在海拔两百公尺以上的荒山野岭,竟然出现一辆人力车!世上还有比这幕情景更不合理的天降神迹吗?她的抛锚地点远离阳明山的观光或健身路线耶!
脚踏车的主人劈开腿,横跨著铁马的两侧,姿态优闲潇洒,彷佛将在狂雨中骑铁马出征视为稀松平常的事。
骑士浑身湿透了──和她一样──白衬衫服帖成如第二层皮肤,凸显他瘦削却精实的体魄。
他应该不矮!起码以她一六五的身长,仍然必须微仰著头才能打量他的高度来判断,骑士好歹接近一米八的上限。
乌发沉沉地垮在他脸上,刘海遮掩住鼻端以上的面容,仅仅露出两片微翘的薄唇,而唇线此刻正勾划著僵凝的直线,惟有几丝笑纹透露他平时诙谐幽默的迹象。
看样子,她的急难天使也相当畏寒。
「你杵在路中间做什么?」骑士很好奇。
「我……我的车子抛锚了……」虞晶秋指了指路畔的嘉年华,既无助又凄凉。
「让我看看。」骑士慨然地停妥自己的铁马,在她的协助下,掀开汽车引擎盖。
天!英雄救美!简直可比美三流小说的浮滥剧情。
寒冽的冷雨徒然沁入虞晶秋的骨子里。她徒能缩在骑士身旁摩擦自己的手臂,藉以生热。
「雨大大了,不能起火。」骑士观察著嘉年华的引擎,提出诊断报告。
「对对对,它忽然熄火,无论我怎么发都发不动。」她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
「我是指你!」骑士偏首,垂发掩住他的表情和视线,仅剩两点弯勾的唇色。
「我?」
「雨势太大了,你拚命摩擦自己也没用,又不能生热,难道还想钻木取火?」
「噢……」这是什么意思?她被取笑了吗?
虞晶秋偷眼打量骑士凝注的表情,而后决定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善良的拯救天使当然不会取笑凡人,他们的内在是神圣高洁的。
「你瞧!这条红色线路的表皮磨穿了,正好又与那条绿色电线相交触,可能因此而造成短路,害死了你的嘉年华引擎。」骑士相准问题症结。
「嗯,有可能。」晶秋对机器怪兽素来一窍不通,只有附议通过的份。
骑士从牛仔裤后口袋掏出瑞士刀,准备动开心手术。「我只要把这两条管线挑开,阻绝它们相濡以沫的机会,或者可以修好引擎。」
「没错,不妨试试看。」她给与骑士无条件的支持。
瑞士刀小心翼翼地区隔开红与绿的疆界。
飒凉刺骨的冷空气对流成风,拂掠过两具抖颤的躯体。她和骑士同时打了一个喷嚏──哈啾!
「啊!」骑士吐出冷静的发语词。
这声「啊」引发晶秋鲜少有机会出头的好奇心。
「啊什么?」她问得很迟疑,深怕自己会触犯到他的天机。
「我想,」骑士的回应益发笃定,「我刚刚割断了油管。」
她热切的心稍微冷却下来,「噢。」
「你不会恰好有一条备用油管吧!」即使隔著一片黑色垂发,骑士满怀深盼的视线依然焕散出来。
她没有。
「我们可以用胶带将破孔暂时封起来,一时三刻之间可以应应急。」晶秋主动提出解决方案。
「好方法。」骑士沉思著同意了。
车内的杂物箱里留著一卷双面胶,她取了出来,再度将救人济世的重任托付给只有半张脸的天使。
「唉,线路湿湿的……好像黏不住……把它从底下缠上来好了……」整顿的过程中,骑士不忘随时转播最新情况。「对了,应该先绕过那一束电线……糟糕,这样会贴住水箱的盖子……乾脆换个方向……不对,不对,应该从左边旋过来……不如换右边试试看……这样应该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