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已经这样了,意难平又如何?满心不忿又如何?她连挠他一下都不敢,满肚子的怨气,只好和血吞了。谁教,他是个皇帝呢!
不过……他是真的很俊俏啊!
柳寄悠悄无声息地缓缓起身,确定他仍睡得深沉,一时不会醒来后,才敢坐在床沿上,侧着脸仔细看他。
全天下的女人大抵都希望能嫁给这么英俊的男人吧?只是,太好的条件,又多么容易使女人心碎!俊男美人总是有无数人为之倾心,但条件好自然就挑剔,最后收用的真心定是不多,绝大多数都被弃置,任其碎了一地。
而她,倘若因为承宠了几日,便轻易将一颗芳心交付,可以想见,那碎一地的芳心里,定然有她的一份。
还好,她不是那种给了身子就给了心的女人。
还好,她不会,绝对不会,爱上他。
就算……昨夜那滋味其实还不错……嗯,事实上是,非常不错。
这男人果真是个花丛老手,想必是历尽千帆之后练就出的吧?
屋里没有放置更漏,她无法判断此时大概的时辰,但从向东微敞的窗缝望出去,依稀看到了一丝丝灰白,可以想见应是将要天明。想必再过一会儿,内侍就要来唤醒皇帝了,她最好识趣地离开。要知道,能与皇帝共枕一整夜的殊荣,只正宫皇后能有:而皇帝的元配刚熬到当上皇后便不幸仙逝,之后,后宫正位虚悬,每个女人都想得到那个位置,但至今谁也没能获得。所以可以说,从龙天运登基以来,就没有哪个宫妃能整夜睡在龙床上,再怎么宠幸一个女人,天亮之前都得送走。柳寄悠可不敢当那个例外的人,当然,也不愿自己是个例。
她起身,为了不发出声音,赤足走在地毯上,试图在满地的碎布里找到一块勉强能够蔽体的衣服,可惜没找着,只一件被撕裂了两管袖子的中衣尚可遮掩一下,因没有其它的选择,只好暂时披上。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完全无法见人啊!于是有些犹豫地将目光移向放置皇帝换洗衣物的一只箱笼,却不敢有所冒犯:可满屋子就只有那儿有完整的衣服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发然着呢,门外突然传来极轻的低唤声——
“姑娘可是醒了?”女声音量恰恰控制在柳寄悠能听到、而不会吵到床上还睡着的人。
“……嗯。”柳寄悠想了一下,隐约记起这声音是龙天运身边除了江喜之外,最得用的大宫女:这个宫女向来低调,不轻易在人前出现,管理着皇帝贴身的物品。
“奴婢准备了些许衣物,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容奴婢进去为姑娘梳洗着装?”
“好的,快请进来。”柳寄悠眼暗二卖,连忙低声应道。
才刚说完,便见着门板被轻缓力道推开,不发出丁点声响,然后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岁上下、作宫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虽然进宫的时日不久,见到的人也不多,但到底是在储秀宫上过学的:初人储秀宫,第一重要的当然就是学习宫廷礼仪,其中一课就是要学会从服色去看一个人的品级,区分出尊卑以及应行的礼节。
完全不意外的,这位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身上的服色是宫女里虽然不是最高等级,却是最超然的等级一一从三品的御前尚义:也就是皇帝的心腹贴身宫女。虽然比从二品的掌事总管还低了两级,但许多时候,御前尚义的权力要比掌事总管的大。
“这位姑姑——”
“不敢当姑娘的称呼,奴婢成惠。”简单介绍完自己,便自然地将柳寄悠引到房间后头的净房,那儿早已备好热水与衣饰,有四名宫女垂手立于墙边随时等候召唤。也没多说什么,为柳寄悠取下身上那件破衣,扶着她跨进滴了香露的浴汤里,像是完全没看到她身上红红紫紫的暧昧痕迹,目光平静而恭谨。
能成为天子近旁服侍的人,都不会是简单人物:就算是服侍人,也是万般妥贴,不会让人觉得尴尬无措。
柳寄悠心中佩服不己。有对比才看得出差异,所以她就不明白了,昨夜龙天运为什么就是不让这些人侍候,偏偏要她来,最后她甚至连颗扣子都解不了,结果就是两人身上的衣物成了满地的碎布。
如果这是一种情趣的话,柳寄悠真觉得这个皇帝真是口味奇特……
甩了甩头,柳寄悠在心底自嘲地想着:如今自己这般茫然不知未来的境地,怎还有闲心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叹了口气,默默专心沐浴起来,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把一切心思暂且搁置,静待……那个男人怎么对待她吧!
但愿,他对她的兴趣不会太久……
不会久到……将她的一颗心终于给撩动的那一天。
但愿。
距离皇帝暂寝居室最外头的门厅里,安静伫立着两个人。
此二人自然是大太监江喜与禁军统领燕奔,他们正各自无声地忙着自己的事情:燕奔拿着一张舆图计量着南巡的路程,以及专注沿路的安全维护是否尚需补强,务使皇帝的每一站行程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江喜则是在检查皇帝的早膳。方才三个试毒太监已经将桌上所有菜肴都一一试过了,可以确定完全没有问题。那么,眼下必须做的,就是让这些膳食维持在一定的热度,不管皇帝哪时起身,只要他老人家叫了传膳,所有人房的菜都必须是热呼呼的。
所以垫在每一道菜下方的滚烫热水是一盆换过一盆,如今已是换上第四盆了:难得皇帝晏起,也没人敢叫他起身,于是只好努力侍弄好这些膳食了。江喜一只手正探着菜底热水的温度,想着要不要让人再换上第五盆水来,这时,内室传来皇帝低沉的唤声:“来人……”声音很轻,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呢喃,但江喜就是有办法听到,他立马快步而无声地走进内室,朝着龙床上的龙天运恭声道:“皇上要起了吗?”
“嗯。”龙天运双眼半睁,一只手朝床里探,却探了个空。“她呢?”江喜立即回应道:“回皇上,柳姑娘应是让成尚义给领到净房沐浴了。”
龙天运闻言,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些许水声:从床上起身,江喜立将早就披在手臂上的一件浴衣为他套穿上。他当然清楚皇帝的习惯一每次临幸了妃嫔之后,必定沐浴:还有,每日清晨醒来,也定然要泡过热汤浴才会精神饱足。因为皇帝接着就要沐浴,所以无需为他着正装,披上一件浴衣即可。
“皇上请随奴才来。”江喜将龙天运引向专为皇帝准备好的净房一就在柳寄悠的隔壁。
在路经柳寄悠所在的净房时,龙天运停下脚步,一手撩开纱帘,引来柳寄悠惊吓的低呼一一“皇上!”
“参见皇上。”几名训练有素的宫女倒是淡定地恭声参拜,不管她们此刻手边正在忙什么,皆是面朝皇帝,行了个标准而优雅的福身礼。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还缩在浴桶里、并且恨不得把自己完全淹没的柳寄悠,就显得狼狈及尴尬了一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里,就她一个衣衫不整……不,不对,她这不叫衣衫不整,真正衣衫不整的人是龙天运,而她,正确来说,是……一丝不挂!
她这辈子还不曾这样尴尬过,觉得实在没脸见人,恨不得此刻就让水给淹死算了!
龙天运见她脸上青青白白地变化着,不由得低笑出声,缓缓朝她走去,就站在浴桶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浴桶里的香汤非常清澈,但飘浮在水面上的月季花瓣遮去了龙天运的眼福,教他无法看清她浸在水里的曼妙香躯:他伸手拨了拨水花,拈了一片花瓣放到鼻尖嗅闻,漫不经心道:“都出去。”
才说完,净房里所有侍候的人全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江喜则守在净房门口,对两名太监比着手势,让他们将前厅的早膳都撤了重新做:他猜测,皇帝约莫会在净房里消遣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才会出来……
他猜对了。
皇帝对柳寄悠的兴致正浓,一夜欢情彷佛在入睡那一刻已然餍足,但此刻在净房见着她,便又扬起了新的兴致,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她,更想好好看看她的每一种面貌。尤其此刻一丝不挂沐浴着香汤的她,身上有着他昨夜烙下的痕迹,昭示着这是个彻底属于他的女人。
这个念头闪过心头,让龙天运心情大好:而她局促不安、手足无措的可怜样则迥异于平常:什么淡定的面貌、骄傲的风骨、伶俐的口舌等等都不复见。此时泡在水里的她,就像是一只最骄傲的凤凰突然从梧桐架掉落,跌成了落汤鸡,所有华丽张扬的外在只剩蔫蔫的颓丧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