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这么说了,如果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也还好。况且王府是什么地方,府中万事都有规矩,她只要照着规矩走就是了。
但也不是全然都能这么清闲,要记人名、要识人能、要知道各人、各院的个中关系……以前在家有巴氏管家,有姊姊帮忙,她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如今脑袋空空了那么久,却叫她管家……
褒曼想得头皮发麻,心里忐忑不安,她宁可和她的小菜苗们待在一起。
她连忙用小狗眼神求救似的看向宣姑姑。“长乐院不是还有姑姑吗?”
宣姑姑被她看得忍不住笑。“侧妃是主子,早晚要管着府里,侧妃若是心里真的没底,到时候看着就是了,再说多学着点对侧妃也有好处。”
原来好讲话的宣姑姑也有强硬的一面,褒曼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何况宣姑姑说的也没错,她总不能凡事都一翻两瞪眼,只好苦着张脸应了,“我知道了。”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唐僧翻山越岭的,都能取经回东土了,不过就几个人名、关系和流程就难倒了她?
就这样,褒曼在宣姑姑的指导下,认认真真的学了三天。
三天后她大致把长乐院的事都摸了个大概,宣姑姑也很称赞她学得快。
另一头,有个好消息是,克难的暖房不只收获了许多豆芽菜,木盒子里面也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探出头的小苗,这让每天都因为好奇会来巡上几遍的下人们争相传颂,能在这青黄不接的大冷天里看见一大片绿油油的小菜苗,太可人了。
实验成功,独彧亲口尝到了收获的冬韭,立即把这件差事交代下去,他命人一开春,只要冻土一融就要联合各村庄的里、亭长和村民把这件事办起来。
正常二月青菜才开始种植,最快四月才能吃上,沈颉没想到能在寒冬吃上新鲜稚嫩,刚从园子里摘的青菜,他差点把一盘小白菜都扫光。
“你是饿死鬼投胎?”独彧用筷子抢下最后两片青菜送进褒曼的碗,一副嫌他丢脸丢到王府来的语气。
“谁叫王府里的刘厨子烧的菜好吃,害我差点连盘子都吞下去了。”吃人嘴软,他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面和独彧抬杠。
是他眼花吗?不过才把侧妃抬进来几日,王爷脸上万年的冻土怎么就有了松动的模样?
“没把盘子吃下去,你就甭回了。”独彧用一指将面前苗金绘果实的碟子往沈颉跟前推过去。
啧,才觉得他冰封的死人脸有点松动,又说这种让人难受的话。
沈颉索性装死。“王爷,冬天种蔬菜这事要能成,不只往后北越的居民不然青蔬跟不上,明年的冬天要是能大批生产,京里那些贵人不眼红死了才怪!”
成功了,这就是独占事业。就算将来技法被京里的人学去,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届时他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褒曼听得满眼放光,眼里都是星星。“不如让那些工匠多赶些木盒子出来,王爷再把府里的空屋多借几处给妾身用,咱们多种上一些菜。除了供应王府以外,距离明年四月还有数月,也就是说这些蔬菜还能往外地卖上一段时日,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你说对不对?”
方才两个男人说了半天,一直当闷葫芦吃饭菜的褒曼做了总结。
“既是卖到外地,这就不算与民夺利吧?”沈颉心动了。
来了北越,他以为自己会被无聊的公事磨到发狂,没想到自从王爷有了侧妃之后情势逐渐改观,有趣的事来了,不只王爷的性子被潜移默化中,他也有机会在北越施展长才。
他喜欢这股较劲蓬勃的感觉。
王爷为了北越的人民几乎把自己的底子掏光,最缺的就是银子了,毕竟建设、经济、民生……有哪一样是不必花银子的?他和吴凉多年来得到的银钱几乎全填在这无底洞中,如今要是应了侧妃的话……青蔬加上染坊,两样事业看着不多,但是这中间的利润有多可观?
他已经听见金子朝着他滚滚而来的声音了。
长乐院这边的气氛最近有着非常微妙的改变,独彧从日日来坐一下子,喝杯茶就走人,到坐下喝茶宽衣进食,演进到留宿,从留宿一日、三日到七日……后来就无人在数了,因为王爷让人把原来放在朝阳院的书和笔墨纸砚,甚至他穿惯的家常服都挪进长乐院时,奴才们就知道侧妃的好日子要到了。
只是这宠爱能多久?大家心里没谱,毕竟在侧妃之前并没有谁得到王爷的专宠,粹芬院那位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这种事谁敢显露于外,又不是活着不痛快,命太长想找死!
这边和乐融融,粹芬院的正妃却已经气到心肝肺都痛的地步,她不顾施嬷嬷的劝阻,一意孤行的率着大批人来到朝阳院。
她能不走这一趟吗?一个小小的侧妃还没站稳脚跟呢,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来向她请安,目中无人是吗?
她就要让褒曼尝尝她的手段!今日她就来向王爷讨个说法。
世间人百百种,在何妍芝的脑袋里,这世间哪个正妻不在妾室来敬茶的时候给点颜色看?这是礼制赋予正妻的权力,身为妾室就应该受着,不管愿不愿意。
可她没想到自从第一次后,褒曼接连几天未来请安,最为可恶的是,她派人到长乐院去兴师问罪,连院门都还没入就碰了个结实的钉子回来。
那些人说是王爷下了令,长乐院非闲人勿入。
好你个非闲人勿入!她是闲人吗?!她是恭亲王的正妃,王府的女主子,她的人在外行走就是她的分身,居然有人敢驳了她的面子?
这分明是挑衅,这口气她吞不下去!她非得向王爷讨个道理!
可惜何妍芝完全没想过,要是没有王爷这座大靠山,一个侧妃跟老天爷借了胆也不敢这么玩。
如今的她被怒火冲昏头,一心只想找独彧讨个说法,哪曾静下心来细想要是独彧一心想宠褒曼,她又能如何?
难道上公堂去告他个宠妾灭妻?自己不招人待见?
对于一个妻子义务都不尽的女人来讲,头一件事她就站不住脚了。
“殿下,王妃求见。”老九最近一张老脸也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可亲不少,他下面那些徒子徒孙们也觉得日子好过多了。
对老九而言,殿下心情愉悦,他也跟着快活,但才快活没多久,王妃就来泼冷水了。
这王妃不是他要说,就不能让殿下过两天好日子吗?
独彧正看完吴凉寄来的信,说他已经起程准备返回,年前能到北越,会顺便报告今年的收益和携带总帐册回来。
“不……”独彧唇瓣微开,“不见”两字眼看就要丢出来,老九连忙求情。
“王爷,就见见吧,王妃这会儿来,指不定真有事。”也只有他这服侍多年的老人敢打断独彧的话,别人连这胆子也没有,哪敢妄想进言。
说起王爷和王妃的关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是王妃想通了,抱着修补夫妻关系的感情而来那是最好,毕竟女方太过强硬,非夫妻之福。
王妃就是太想不开了,她是何次辅家的四小姐,传言她才德兼备,被几位老王妃看中而传进宫里头,太后和皇后也宣她进宫仔细考察了一番,传言就要定下位分。
哪里知道最后雀屏中选的是何二小姐,何四小姐却被指给了名声不显的五皇子,姊妹为此反目,最后在父母之命下,何四小姐纵使千百个不情愿仍是上了花轿。
嫁鸡随鸡走,嫁狗随狗跑,这是百姓们常说的俗语,但王妃就是不懂,不只新婚夜就和王爷闹上了,如今成婚都两年了,依旧不愿拉下脸来和王爷说句软话,元帕更没着落,唉……真是摸不透王妃心里打的是什么盘算。
老九也知道自己管了王爷的家事是僭越了,老实说这也是卖他老脸,最后一回了,若王妃真不知道适可而止,将本来就稀薄的夫妻感情磨光,神仙也救不了她。
按理说,夫妻嘛,想要见个面也用不着这么公事公办,非传召不能进入,但是王爷和王妃就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独彧不想见何妍芝是非常摆明的事,可睨了苦劝的老九一眼,没吱声,这算是答应要见王妃了。
“臣妾见过王爷。”一进来,何妍芝的理智线还残存一线,还知道要执礼。
男人漠然的垂着眼,若是略去他那死白的脸色不提,他是好看的。眉是长眉,显得有些男子气概,夙眼颀长,眼珠黑润,举止优雅飘逸,不染一点尘嚣味。今日的他一袭纱罗地蟒袍,头束嵌宝赤金冠,眉目的阴森似乎消退不少,她看着看着,心神竟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没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她自己都数不清日子了。
她整天忙着自怨自艾,忙着写信回娘家诉苦,忙着抱怨愤恨,忙着诉说他的不是,但仔细想想,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