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求娶娇妾(1)
朝阳院。
手握狼毫的毛笔因为停滞时间过久,一滴墨汁滴下来弄脏了奏折。
老九见状,赶紧把独彧手上的笔拿下,把折子拿给下方的小厮,让他去弄干净再把折子送回来。
左右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折子,倒也无所谓。
“殿下?”主子那表情可以解读为困惑吗?对纳侧妃一事,主子本是觉得褒二姑娘肯定会同意的吧?
堂堂亲王想纳个妾室就像养只猫狗那般容易,会拒绝的一定是脑子坏了。
那褒正涛一家子脑子不只坏了,还坏透了。
“她可说了什么?”
没头没脑的话,老九却听得懂,“这位褒二姑娘未免太不识好歹了,殿下愿意给她殊荣,居然推辞不要。”
“说人话。”
独彧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老九明白殿下不高兴了。他不敢再插科打译。“褒二姑娘说长姊未嫁,断无妹妹先出阁越过姊姊的道理。”
不是嫌弃他别处,只因姊姊未出阁。这理由让独彧郁闷的心自在多了。
“那就替褒家大姑娘找个对象,在最短的时间内嫁出去。”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嫁人像吃块点心那么简单。
他说的容易,老九却为了这事差点忙断老腰。
褒正涛是个四品官,官阶虽不大,可好歹是个知府,褒大姑娘的夫婿哪能从平头百姓里挑。而殿下的那些臣子撇去年纪大的不说,年纪相当的多有家眷,让褒大姑娘屈就妾也不好。若是退而求其次在亲卫中选一个嘛,练武的一个个都是大老粗,娇滴滴的姑娘,谁愿意嫁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
唉,没想到牵红线当月老的活儿也不容易。
想来想去想破头,老九只好让文官和武将把麾下那些还未娶亲的儿郎的生辰八字、家中人口几何、产业多少都给问过,然后造册呈上来,他再来挑选合适的对象。
为此他没和宣姑姑少抱怨。
宣姑姑是见过褒姐的,只觉得老九异想天开,那是个国色天香的姑娘,无论气度风华:言谈举止都为翘楚,哪可能在老九的安排下就随便出嫁的。
老九那边忙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褒曼这边却丝毫不受影响。这段日子她把生活重心放在染坊,两、三天就会去一趟,那些师傅在她的教授下逐渐找到窍门,有的也能举一反三创造出个人的独特风格来。
对此,褒曼不仅不反对,还鼓励他们只要新染出的布料能受到肯定和欢迎,就能分得那匹布售价的一半红利。
这对师傅们来讲可是非常大的诱惑,更是努力的研发设计,染坊里出现空前的生气蓬勃。
这日她一到就发现独彧也在,他身边少了老九,多了一个看起来稚气,相貌却风流且衣着不俗的男子。
独彧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向她介绍对方的意思。
沈颉不以为忤,他又不是不了解独彧的脾性,还是他自己开口比较快。“姑娘,在下沉颉,你也可以称呼我沈长史。”
“沈公子。”褒曼行了个平辈礼。
“敢问姑娘贵姓。”
“人家姑娘贵姓,跟你有关系吗?”独彧突然冷飕飕的截了沈颉的话。
呃……“我方才跟着王爷参观了一下染坊,这小小一间染坊在褒姑娘的领导下可是越发的朝气蓬勃,生意蒸蒸日上了。”
这完全是客套话,褒曼也没放在心上,“这般规模还不算什么,将来蚕桑、织布、染布、缝制、绣工、贩卖等商队联通,所有货物出入关或走哪条路线,我希望都是一条龙作业,将好东西运到全国各地,这样才能赚大钱,”她笑得神采飞扬。“还有染坊是王爷的,不是小女子的产业,我只是个打工的。”
沈颉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如此胸怀大志的姑娘真是不简单。”私底下只有他们在的时候,他态度就会轻松许多,不似平时严肃。
他出身大家,因为交上独彧这个损友,未当官前曾和吴凉一块替独彧打理生意上的事情,直到独彧封王才把生意全部交给吴凉,因此他知道经济流通的重要性。
不说她的美貌,光那份灵黠和风趣就很动人,若再拥有商业才能,那简直就是宝物了。
独彧往前走一步遮住沈颉的视线,要是老九在,他一定感觉得到他不开心了。“你想怎么发挥就撒手去做,不用顾虎本王。”
“王爷都这么嘱咐我了,那我可要大手大脚下去做,届时生意要是垮了,王爷可不能怪罪。”做人一定要谦虚,就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能把话说满,不论做什么,替自己留后路绝对不会错。
“垮了,就算本王的。”
沈颉的眼光完全不同了,他摩挲着下巴做出一副痞样,然后手指从下巴移到独彧身上。“褒二姑娘不愧是你的侧妃。”
什么叫做你的侧妃,你才是侧妃,你全家都是独彧的侧妃!
褒曼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把沈颉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她最讨厌人家在她身上做记号了。
“真吵。”他对谁都很直接而粗暴。
“我说错了什么?”沈颉嘀咕,慢半拍的想到自己这是碍了人家的眼呢。啧,既然嫌他碍眼干么要带他出来?
好吧,是他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跟出来不可的,王爷要他识相的闪远一点,他闪就是了。
沈颉碎碎念着独彧见色忘友,很识趣的走远了。
一个男人这般啰嗦还真是少见,褒曼算是开了眼界,不由得噗哧一笑。
“跟本王来。”独彧眼色像刀片刮过,领着她走到染坊后头。
染坊后头就是一块畸零地,薄薄的雪铺着地,独彧这时有点后悔,怎么自己就选了这里?
他感觉了一下风向,又偏头看了眼褒曼有些单薄的衣着,遂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可褒曼真的不冷,她看起来纤弱单薄但身体很好,来到骈州这么久,她来来去去的跑,一次风寒也没有得。
但是独彧的眼神太强大,好像只要她一拒绝,身子就会被他的目光戳出一个窟窿似的,所以她很温驯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王爷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独彧盯着她没说话,心里不由得想,他的衣服穿在褒曼上还真合适,虽然宽大了些,但是她这模样让他欢喜。
是的,欢喜,那是他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过的感觉,很单纯的因为替别人做了什么而觉得喜悦。
然而,他不喜欢她对着别的男人笑。这点叫她往后一定要改。
她仰着小脸看着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这促使寡言的独彧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主动和她攀谈。
这种动力也是生平头一回。
“你拒绝本王,不想当本王的侧妃。”他一双黑眸直瞅着她。
“是,我不愿意。”她嘴角微抿,大方的与他对视。
对于他突然来记回马枪,她头痛极了,好不容易圆了过去,他还来追根究柢,这不像一个王爷会做的事。
她没有美到人神共愤的相貌,性子也和温柔贤淑搭不上边,只是抱着与人为善,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态度过日子,这样的她,满街随便找就一大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这位爷的眼?
“为什么?因为本王令你畏惧?”这世间除了老九和少数几个人,并没有人会主动亲近他,他也从不掺和那些人的活动。
他对那些言不及义、吃吃喝喝的聚会毫无兴趣,冗长的公务占据他大部分的时间,还要面见外宾、下属,一个人的时候并不多,能练武、看书、喝一壶好茶就很难得了。
尽管如此,恭亲王侧妃这名头有多少人想要,不用付出什么就能顶着身分装富贵摆架子,这些不都是女人最想拥有的,她为何不屑一顾?
在这种冷死人的天气里居然来了个大哉问,王爷,你会不会太不挑选地点和时间了啊?
“首先,我不讨厌王爷,王爷在小女子心目中并没有任何值得畏惧的。王爷见过家姊吧?你和家姊都习惯以冷若冰霜的态度示人,即便想笑,脸上也找不出丝毫痕迹,但是对我而言,家姊是除了我娘,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在这寒风钻至骨头的冬日,独彧却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她说她不讨厌他呢!
“我记得和王爷说过,上辈子的我是个爱慕虚荣想一步登天的女子,我想要的都不是我能拿得住、握得牢的东西,可笑的是当我用尽心机得到想要的富贵以后,却狼狼的跌了一跤,跌得很惨,很重。”面对自己的过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唯有剥开看似结疤的伤口,将积在里面的脓挖出来,伤口才会真正结痂痊愈。
独彧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这个,但他仍很认真听褒曼说话。
“你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死的吗?”她扬着脸问,声音疲惫又脆弱,气若游丝。
“都过去了。”
褒曼眼神一黯,“我不是个好人。”
独彧郑重的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好与坏,只有灰色。”再好的人也会有黑暗的想法,天生的坏胚子谁又敢说他没有一丝善念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