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她也不和其他的丫头轮值,晚上就睡在外间矮榻上,褒曼有个什么动静,她立即能知觉,简直就像个随时警觉,把孩子护在自己双翼下的小母鸡。
褒曼并不觉得阿汝需要做到这样凡事不假他人之手,这是弥补心态,她觉得亏欠自己。
身为一个丫鬟,褒曼并不觉得阿汝有什么错,在强权下,一个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的侍女能做什么?不过是只蝼牺。
吃着阿汝用去年摘下晾干的桂花熬煮的桂花黑糖米糕,褒曼吃完了最后一口,用热巾子擦了手。
“从今儿个开始你不用睡我屋里,也不用处处紧着我,就照我们平常过日子的样子就好。”
“姑娘觉得阿汝哪里做不好,阿汝可以改。”阿汝咚地双膝跪地。
“你把沉香的活都抢了,或许是想让我辞退她?”
“阿汝没这意思。”
“没这意思就起来,你跟着我这么些年,还不了解姑娘我的性子吗?把你那些自责都收起来,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小心翼翼的表情,咱们以前怎么过日子的,往后还是怎么过。别让我说第二遍了。”名义上她是丫头,但是吃住生活都在一块儿,和一个伴没什么不同,再说她记得上一世阿汝跟着她,始终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像沉香最后嫁了个小管事。
“二姑娘……”阿汝起身,很粗鲁的抹掉眼眶快要掉下来的泪水和鼻间的酸涅,声音微颤着说:“高炉上还有一炉子的芝麻饼,小丫头看着火,阿汝去看看好了没。”
“阿汝,咱们晚上吃萝卜菜吧。”褒曼追着阿汝的背影喊道。
“欸。”阿汝美滋滋的应了。
在病床上最是无聊了,能琢磨的无非就是吃食,好吃的东西最能安慰身体了。
再说萝卜是冬天的季节菜,这时候想吃好吃的萝卜得费一番功夫。褒曼想着用五花肉炖一铁锅萝卜,盛在砂锅里再加上炸排骨、鱼丸子、莲夹各种时蔬和菇类,熬煮成砂锅菜,那汤汁浓郁,萝卜绵软,真是美味得不得了。
等阿汝整治出这些东西,时间应该充裕,足够她整顿好自己的情绪了。
既然弄了砂锅,不如也请姊姊过来一道吧,她不在家的时候,姊姊一定没少担心害怕,就当作赔礼好了。
打定主意,褒曼拿起自己设计衣裙的册子和炭笔,把记忆里上辈子京里流行的服饰款式画了出来,当然更多的是胸衣,保守、冶艳、淡雅、明丽、风流、华美、简单……五皇子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攒钱才是正经大事。
半个月后,褒曼除了折了的胳膊,其他部分都好得七七八八,她把攒了许多的图纸献给褒姒看,不只茵茵和依依的眼睛都瞪大了,就连褒姐也有点阖不拢嘴。
“这也太曝露了……”
“照惯例,做两件姊姊试穿看看,要是觉得好,咱们就想办法上市吧。”褒曼也懒得和褒姒解释太多,她这姊姊骨子里就是个闷骚的,她能保证她穿上这些胸衣以后爱不释手。
褒姒想了想,脸色微红道:“你也给自己做个两件。”
“这是一定要的,不过缝制还是要麻烦茵茵和依依两位姊姊了。”
“我也可以在上头绣几个简单的花式。”褒姒生怕妹妹漏了她。
候在褒曼身边的阿汝和沉香眼巴巴的瞧着二姑娘,当初那两套衣裙的银子可让她们尝到了赚钱的甜头,这回二姑娘可不要漏下她们啊!
褒曼大眼滴溜溜一转。“阿汝你和沉香两个照我画的图纸剪,剪完,帮着依依角边缝扣子。”
几个人如火如荼的忙了开来,她又把李大和他太太陈氏找来,“李大哥,你帮我去买几个人回来,要女红好的,三个年纪大些的,两个年纪小的。再来,请人把咱们的裁缝铺重新整修,由裁缝铺改成衣舍,我听说你的媳妇也会帮着看顾店铺,所以我打算把买女性衣物的部分交给你媳妇负责,你和李掌柜的仍旧负责布匹买卖和进货部分。”
“二姑娘,这样能成吗?”李大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相信二姑娘吧,咱们的生意肯定能行的。”从一进门就没搭过半句话的陈氏倒是不担心。
她向来做事麻利,行事干脆,二姑娘给她的图册她已经看完,里面画着不同装束的美女,一共春夏秋冬四季十六套衣裙款式,衣裙装扮精致,样式新颖,都是目前市面上前所未见的,加上图样逼真,不禁令人叹服,要是铺子里能卖这些美丽的衣服,肯定会有人买,指不定还能轰动整个县城。
李大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向李全说了,李全做生意多年,生意眼光并不差,也赞同了这件事。于是父子唤来工人把裁缝铺重新装修并隔成了两个区域,一半卖女装,一半卖布匹,然后也买了几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和小姑娘。
然而,褒曼也不打算全部的服装都走高级路线,她还做了十几套小孩子的衣服,一两银子甚至半两也能买一件,一般小康家庭的孩子也能穿得起。
开张那天生意不错,一口气就卖出十几套衣服,至于那些主腰和胸衣则是卖到一件都不剩。
十几件衣服就赚了好几百两银子,加上那些内在美,几个人的工钱和嚼用全赚回来了不说,还有盈余。
褒曼开心的吩咐小厨房煮上一桌犒赏众人,她和褒姒也列席,丫头们起先是不敢坐下的,但是大姑娘和二姑娘喝两杯果子酒后便离席,让她们自在的吃喝,她们这才欣然接受。
离了席的两姊妹回到褒曼的院子正打算享用自己的席面,外面的仆妇却来报说谢湘儿来了。
这段日子褒曼忙得脚不沾地,一到晚上倒头就睡,各式各样的服装和内衣款式占满她的脑容量,她哪来的时间去想别的。
谢湘儿这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真心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她的新生活也不需要她,如果可以,她希望谢湘儿能彻头彻尾的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谢湘儿如何选择人生她管不着,也不想掺和了。
上辈子的谢湘儿让人杖刑了自己,要了她的命,老实说那是她活该,怪不了别人,两人如果交换立场,恐怕上一世的褒曼对待抢她丈夫的人,手段还会更加不堪。
可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她好好一个七品知县的女儿,再也不要争破头去当人家的妾。
就算是皇家的妾,还是大户人家的妾,都不必了。
她已经有更自在、更宽广的世界可以遨游,何必去当井里的蛙?
“好你个褒小曼,你不是说要来找我玩?这些日子连个消息也没有,你到底在忙什么?再这样没消没息的,本姑娘也不理你了!”
谢湘儿仗着与她熟悉,从来也没把褒家当回事,想进来就进来,门房和婆子没有人拦得住这位大小姐,再说她也经常在褒府出没,和二姑娘亲热得像姊妹花似的,谁敢去摘?
瞧谢湘儿熟门熟路的踏进内院来了,这也是褒曼活该,以前她就是这么宠谢湘儿的,惯得她越发对她颐指气使,越发没把她的家人当回事。
褒姒听见谢湘儿的声音,面无表情的道:“我回自己院子去。”连招呼都不想打就自顾自的走了,但踩了一步仍旧忍不住提醒,“那种人和她少来往。”
“谢谢姊姊提醒,妹妹心里有数。”
以往的褒曼可不会把她的好意听进去,这阵子见她不是家里要不就是衣舍,好像没有主动往谢家去过,妹妹或许是真的长大了,知道朋友也是要取舍的,并不是一股脑都是好的。
“咦,那不是褒姒姊吗?”谢湘儿正好看到褒姒的背影,她知道褒姒对她没有好感,但是不重要,只要褒曼这傻丫头肯听她的使唤就好。“我姊有事要回院子去了。”谢湘儿的年纪和她一样大,但是以前褒曼只要跟她在一起,很自然的就当起她的跟班、佣人和拍马屁的应声虫,这回褒曼没有立即迎上去,只是客气的笑着。
要说谢湘儿身为工部右侍郎的嫡长女,为什么会和娘亲寄居在远房叔父的家中,而不是和父亲住在京里享受该有的荣华富贵呢?
说起来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爹爱拈花惹草,眠花宿柳,婚后与青梅竹马又藕断丝连,气得谢湘儿她娘带着刚满十一岁的女儿回了娘家,外祖父母都过世后,谢侍郎失去最后掣肘的力量,索性把外室和私生女带进门,洋洋洒洒列举了嫡妻三大条七出之罪,无子、不事舅姑(公婆)、嫉妒,是宠妾灭妻的最佳佐证。
谢湘儿她娘拉不下脸,吃了闷亏,这下只能带着女儿依靠着兄弟在娘家过活了。
说也奇怪,这位花心的谢侍郎再娶之后仍旧只生女儿,按照现代医学的解释,生男生女可不是女方的问题,是男方的问题,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休想生出个带把的继承家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