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记得这间屋子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走动,那么纱门又是何方神圣打开的?瞧它的锁扣还满紧绷的,不像年久松脱的模样。
做贼的亢奋感让她的表皮兴起哆嗦。
爽!
就是要有几分挑战性,探起险来才好玩!
她悄悄摸近门侧的窗棂,往里头探看。
暗蒙蒙的,连只鬼也没……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老天保佑窗子没上锁。」她先默祷一遍。
嘿嘿,窗扣果然没有套上,她的祈祝灵验了。既然如来佛祖都站在她这边,她还有什么好忌惮的。不入虎穴、焉得棒球,先摸进去再说。
绕珍伶俐地翻进大宅子里,再反手拢上窗帘,以免被外人发现屋子里「鬼影」幢幢。
她的视网膜转瞬间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家具摆设开始现出微弱的线条。
大体上,防尘白布掩盖住所有家具,因此她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隐隐约约只感觉到空气蓄含着厚重的尘埃味儿,呼息之间有点呛鼻。
直到视线更进一步融入黑暗中,绕珍终于观察到鬼屋……呃,空屋里诡秘的地方。
玩具。
满满一屋子的玩具。
「哇……好优呀!」绕珍忍不住低叫。
她这辈子尚未见过寻常人家搜集近千种的玩具。积木、拼图、模型车、BB枪、大狗熊、加菲猫、机器人,以及各种款式的洋娃娃,有坐姿的、有站立的、有蓬蓬裙的,遑论小女生最炙手可热的芭比娃娃,当家主人简直把整座玩具反斗城搬回屋檐下。
一间闲置千把个日子的空屋,却装满了价值令人咋舌的玩具,多么奇谲莫名。
「YES!够过瘾。」她兴奋的发抖。这才叫寻幽探胜嘛!倘若只是一间平平凡凡的华宅,未免太辜负了她三年来的幻想。
圆溜的视线自然而然停驻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不晓得楼上更藏着多少惊奇?
「阿弥陀佛,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事先说明比较识相,以免惊扰了沉睡中的好朋友。
绕珍移动猫咪似的轻灵脚步,静静踏上大理石梯的起点,上到阶梯的转角处。
突然蹦出眼前的人影几乎吓掉她半条小命!
绕是她艺高人胆大,这厢也不得不骇出一身冷汗。
「赫!」绕珍跌伏在楼梯上告白。「我……并非有意闯……闯闯闯……闯入……」
良久,对方一丝反应也没有。
她凝聚起胆囊内的分泌物,偷偷挺直身子查看……
人影也默默回望她。
对方慌张忙乱的黑眸,深镌在雪白约鹅蛋脸上,看起来彷佛扩大了两倍,菱形的红唇失去血色,使得整张清丽的俏脸更显年轻而仓皇。基本上,这张面孔并不难看,甚至可以归类为「秀净顺眼」的安妮式长相,而且与她自己生就得一模一样……
「他奶奶的,镜子。变态!」任何人会把镜子悬挂在楼梯间,不是变态是什么?
绕珍啐了自己的映像一口,继续往楼上进发。
空屋的隔局设计与附近的别墅群相同,她依照自家的路线,停在右侧第一间房门前。
若她猜得没错,房内应该布置成主卧室,与她家的房间恰好遥遥相对。只要屋内驻扎着人家,有事没事还可以拉敞窗户,两方隔着各个儿的庭院对话。
来到重点地带了。
绕珍的手心掬着一把冷汗。
一般而言,恐怖片的精采桥段都发生在大房间内。窗帘可能会无风而拂动,收音机自个唱出声调,杯子、茶盘浮在半空中……
「天哪,酷翻了!明天上学,非炫耀给阳德那家伙羡慕死不可。」她激动地握紧拳头。
阳性公孔雀打着「海鸟社社团助教」的名号,公然对她行「抽成」的恶迹,早就让她牙痒痒很久了。幸亏大伙儿还算合作愉快,而且阳公子也满有一手的,往往接下够社员们吃穿好几年的大案件,出手颇为慷慨,所以她才能容忍他这些日子。
进入第三重危险境地的时间到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扭转门把。
嘎吱……
久未上油的门发出特殊音效,完全切合目前的幽冥。
「可惜!」房间里并未出现她期望中的异象。
一切都普普通通的,大部分家具依然披覆着白布,四根床柱垂下典雅的纱帘,幽暗中,透出古老的维多利亚风情。
「没什么了不起嘛!」
她悻悻然地踱到唯一开放的家具--大床前,准备坐下来歇歇腿。
触目的影像截断大探险家正常的呼吸频率。
一具完整的男性躯体陈躺在白床单士。
「啊……啊……」绕珍剎那间哑掉了。
尸体!惨遭谋害的尸身!
「死……死人……要命!」她连滚带爬地钻出房门。
见鬼了!「预计」发现恐怖现象与「确实」目睹死亡场景可是两码子事。她啥不好撞见,却去冲上一具尸首的煞。
绕珍委顿在走廊上喘气,距离口吐白沫只有两秒钟的时间。不行,她吩咐自己千万要镇定下来,现在的情势非同小可,她目睹了一桩谋杀案的发生,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平凡人说不定一辈子也遭遇不到一回。再说,屋子里处处印着她的指纹,倘若现下不声不响地跑了,日后更是跳入石门水库也难以洗得干净。
叶绕珍呀叶绕珍,千千万万要三思。
「死人就死人。」她用力吞下一口口水。「反正又不是没见过尸体,干嘛紧张兮兮的!不怕、不怕!」
自我说服了十分钟,她决定再度进入命案现场。
这一回她心理已经有所准备,即使惊惶的心态依然存在,却也逐渐恢复往昔的敏锐观查。
首先侵入她认知系统的,是一串绵绵长长、几乎无法听闻的鼾声。
会打鼾的死人?这可稀奇了,值得冒险一看。
她四肢着地,龟行到床畔,抬眼偷瞄「尸体」的肚子。
平坦的腹肌微微起伏着。
他活得好好的,只不过睡死了。
「幸好。」绕珍吁了口气,虚脱地瘫坐在床侧。「幸好老兄他不是死人……」
且慢!
倘若这家伙不是死人,自然就是「主人」啰。那么她又算什么?
绕珍悚然忆起自己的特殊身分--闯入者,英文叫BURGLAR或INTRUDER,依据中华民国刑法第三百零六条:无故侵入他人住宅,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三百元以下罚金。
苗头不对,先溜再说。她埋头钻向房门口。
「想跑!」轰隆隆的闷雷自她头顶上炸开来。
铁钳似的硬臂擒获她的蛮腰,仿真老鹰抓小鸡的姿势,居高临下将她提起来。
「强盗!放开我,放开我!」她死命挣脱对方的掌握,无论如何也要逃出犯罪现场。
「恶人先告状!」「尸首」严酷的低骂声从她上头三十公分的地方流转下来。「我问妳,妳偷了我多少东西?」
显然「死尸」足足高她一颗头。
绕珍霎时察觉自己陷入极端不利的境地。敌人自身后制住她的双手,两臂随便一抬就把她临空举起来,她一身的防卫绝招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不是小偷,放开我。」
说来真是蹩脚,缠闹到目前为止,她连人家的长相是圆是扁都摸不清楚。但也幸好如此,对方亦没能瞄清她的外貌,以后在警察局指认的时候才不会穿帮。
「废话,妳不是小偷,只是想闯空门。」「死尸」的语调属于男低音,一日一声带震动起来,胸膛便跟着咕隆咕隆作响。
在她记忆中,高中时期记她小过的军训教官就配有相同的嗓门。显然她跟声音低沉的男人天生相克。
「我哪有闯空门?」她奋力澄清自己的无辜。
「否则妳如何称呼自己擅入他人私有土地的行为?」他质问。
「……闯空门。」她不得不附和「尸体」的观点。
瘦扁的娇躯倏忽被转了一圈。
「妳是哪户人家的小孩?」「尸体」冷沉着恶狠狠的口吻吓问她。
绕珍反抽了一口怨气。小孩?她长得像小孩吗?她堂堂大姑娘,好歹脸蛋俏丽美观,上围纵使构不着三十六吋的圣母峰之流,可也称得上「挺有肉」的,僵尸先生居然唤她「小孩」!亏他们俩现在还面对面贴得紧紧的……
「啊!」她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嘎?」僵尸先生冷不防被她吓松了箝制。
绕珍扑通跌坐在地毯上,暂时得到自由。
这个杀千刀的登徒子居然碰到她的酥胸!她紧守二十二年的美丽防线!绕珍哪还跟他客气,一记「倒铁拐」钩向僵尸先生的小腿。
僵尸先生吃了第二记闷招,雷峰塔似的大块头哗啦塌下来,当头压向她娇瘦的躯干。
山崩了!
她四肢并用,忙不迭爬开「尸体」着地的定点。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绕珍把握契机,一个箭步窜出主卧室,三步一大滑、两步一小跌地滚向楼梯口。
「别跑!」猎人迅速拉近追杀的距离。
脊骨的神经告诉她,僵尸先生打算重演方才制伏她的手段,再度从身后偷袭--她的足下猛地踏中一颗圆硬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