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爹是天机帮帮主南宫劳,你的存在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所以我必须消灭你。”然后回帮里承继帮主的大位。封致虚心中一动。天机帮?倘若他料得没错,她口中的“天机帮”和他接下来打算铲灭的“天机帮”正是同一个。真是天助他也!比起其他据地为王的帮会,天机帮的组织稍微特殊一点。它没有固定的据点,通常以游击战的方式在不同的地区出没,因此,这几年天机帮可能稳做江南一带的没本钱生意,下几年很可能又换到沿海一带讨生活。也由于天机帮的流动性太广,衙门里的官爷一直逮不著他们的尾巴。再加上帮内人才济济,有本事的著实不少,所以天机帮每每加人各个地方的道上买卖时,当地的地头蛇也往往奈何不得他们,只得乖乖分出两、三年的“收成”供他们抽个红利。最近他正在烦恼应该如何锁定他们的栖身处,孰料天机帮小姐自动送上门来,天下还有比这档子更便宜的事吗?他迅速盘算好下一步棋。
“好吧!算我怕了天机帮,”他慷慨地往地上一坐。“你要杀就杀,我绝对不还手。”“哦?”哪有这等好事?她虽然缺少一点临敌应变的实战经验,头脑可不笨。“你何必自愿送命?”“因为四年前我曾经受过一位天机帮前辈的恩惠,当时我曾经承诺他,日后天机帮任何一人向我提出要求,我都会竭力办到,生死以赴。”他颇有英雄气概地拍拍胸脯。“如今你既然想杀我,为了信守诺言,我只好让你杀了。来吧!”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他还算一个讲信用的侠客。
“呃,那……好吧!我要动手罗!”她提高刀尖,对准他的咽喉。
封致虚合上眼睛,充分表现出慷慨赴义的豪情。
人家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于度外,她反倒迟疑起来。
不晓得这刀割下去会是怎样的景象?他的热血会不会像温泉爆出石缝一样,喷了她满头满脸?他死后会不会阴魂不散,下半辈子缠定她不放?这一刀划下去,兄弟们日夜担忧的警报就此解除,委实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嘴里说说是一回事,实际执行的困难度可就高出一倍不止,她连一只鸡也没杀过,更遑论硬生生截断一个人的脖子。她咽了口口水,越想越觉得恐怖,手中兵器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再往前递送半尺。“南宫姑娘。”他忽然出声。
“哇!”守静没料到他还有遗言没交代,手一软,单刀跌落在地面。“不要随便吓人好不好?”真可笑,这个小姑娘吓得比他更厉害。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装出一脸严肃貌。
“杀了你我就可以当帮主。”冷汗滴滴答答地滑下她太阳穴。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可是你在荒郊野岭杀了我,身旁又没有其他人作证,到时候觊觎帮士之位的奸人大可以证据不足来驳斥你的说法,你如何向他们证明我确实死在你的手中?”嗯,有道理。她倒没有考量过这个问题。
“那你有什么建议?”她居然和准受害人讨论起来。
“你应该带走一项我身上的东西当信物,才能使其他人信服。”他提出忠告。“嗯。”不愧是疯子虚,果然杀起人来比她有经验多了。“我带走你的衣服好了。”“哈!”封致虚嗤之以鼻。“衣服、鞋子、玉佩、兵器之类的身外物,随便在路边就可以买得到,其他人怎么可能相信这的确是我的东西?再说,即使信物是从我身上带走的,其他人只要堵一句:‘你的运气好,在路上捡到封致虚的东西。’你也奈何他们不得呀!”“也对。”守静搔搔脑袋,被难倒了。“要不然该带走什么才好?”
他神情严肃地建议:“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割下我的头,拿到帮主面前邀功。”拜托!她跳开三步远。
“我才不要带著一颗死人头到处走!”光想像那个画面就觉得恶心,乾脆由他杀死她算了。“这可就难办了。”他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死的东西你不敢拿,没生命的物品又缺乏说服力……那我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你确实杀死我,难不成你还能把我押回天机帮,在帮主面前亲自斩了我?”小菜鸟立刻中计。
“好好好,就这么办吧!”顿了一顿,她忽然大摇其头,“慢著!不行、不行、不行。”“为什么不行?”他觉得很行呀!拜托,姑娘,你都已经自动送上门,乾脆认命一点,也自动上当好不好?“我刚刚记起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先去洛阳一趟,不好意思拖著你陪我走这一遭。”封致虚啼笑皆非。连他的脑袋都好意思砍,其他小事还有啥不好意思的?“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其他要事,索性陪你走一回。”“哦?”她起疑心了。“奇怪,以一个即将走向死路的肉票而言,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踊跃耶!”的确很说不过去,他得赶快找个藉口说服她才行。
封致虚立刻挺直腰杆子,正气凛然地向上天发誓,“封某不才,今生却从没失信于人,除非你不是天机帮之人,否则即便是教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又何况区区一条小命?”“好!”她拍手喝采。“不愧是闻名江湖的疯子虚,果然具有英雄气概。我就信你一次,咱们同下洛阳,然后再回天机帮面见父亲。如果行程途中你的表现良好,说不定我会在爹爹面前替你说情,放你一条生路。”“多谢姑娘。”他直起身子向她抱拳作揖。“再提醒一次,在下名叫封致虚!”守静才不甩他。
“不过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一路下去,我是主人,你是俘虏;我是绑匪,你是肉票;我是老大,你是老么。有任何疑问吗?”这种当口还想和他计较谁大谁小的问题,果真是小孩子一个。
“当然没有。”反正他的疑问到了天机帮本部再正式提出来也不迟。
运气好的话,这次可能是他任内最后的一笔生意。
老天在上,让一切顺顺利利地结束吧!毕竟他的运气已经背了三年,没理由继续走楣运下去。
第二章
当天结束之前,封致虚彻底改变了自己乐观的想法。
南宫守静实在和他想像中的土匪头子之女有著极大的出人。照理说,她随著父亲大江南北地闯遍江湖,应该具有深厚的人间历练才对,虽然年纪轻轻,起码的求生本能也理当具备。可是她没有。从两人的言谈当中,他发觉她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而且她是他所见过最伟大的路痴。“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封致虚一直纳闷著。莫非有内贼泄漏他的行踪?“我偷听到帮内大哥的悄悄话,听说你这阵子在武夷山一带出没,所以就千里迢迢追踪过来啦!”“可是这里是饿虎岗。”饿虎岗在江西,武夷山在福建,两者相距虽然没有十万八千里,好歹几千里路也跑不掉,无论她取道哪一条途径,应该不至于偏离到江西来吧?这也未免太神了。“什么?”她蓦地站定脚步,表情相当惊讶。“这里不是武夷山?”她以为这里是武夷山?
“这里应该是吗?”他的神态不比她清楚明白多少。
“对呀!”她茫然地眨巴眼睫毛。“如果这里不是武夷山,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我在护镖呀!”武夷山那趟镖银是四个月前的故事。“可是我一迷路就询问路人,沿路确实遵照旁人的指点走呀!而且我今天早上在山脚遇见几个凶巴巴的恶人,他们把所有行路人全部赶下山去,扬言今天山上的好汉与疯子虚将有一场恶斗,想保住小命的人就快快下山。既然你应该出现在武夷山,而我又在此地遇见你,那么这里当然就是武夷山呀!”这是她推理的结果。搞什么?玩了半天,南宫守静究竟如何找到他的,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人间一大悬案就此发生在他们眼前。“那么你如何认出我就是封致虚?”
“简单呀!”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只要我沿路碰到行人,一律先喊出一句:‘疯子虚,今天教你死在我手里!’怕死的人自然会否认道:‘不甘我的事。’而那几个恶人同伙则回我一句:‘我们也在找疯子虚麻烦。大家都是同一边的。’唯有你没有否认,那你当然就是疯子虚罗!”原来她与他的巧遇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重重叹了口气,终于开始领悟到,自己可能揽到一个大麻烦上身了。
“请叫我封致虚。”老天赐给她奇差无比的路感已经够悲惨,没理由连带让她的发音功能也出现问题吧?“先别提这些陈年老事,去找点食物来充饥如何?”咕噜,咕噜,咕噜噜!话声末歇,几响极为耳熟的哀鸣从她的胃部传出来。泥土色的脸蛋隐约烧红了一层。“我……我的银两已经用光光,很久没吃东西了。”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正好,趁著咱们离开山林之前,这是最后一次免费吃天然野味的机会。”他盘腿往路边的大石头一坐,老神在在地等吃饭。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守静看起来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率先失去耐性。“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