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蜘蛛啦!掉进水里……手毛毛脚毛毛……你为什么没告诉人家澡堂里有蜘蛛蛛?”她倚靠在精实的肩头上继续号哭,粉拳叮叮咚咚地捶在他身上。蜘蛛!?瞧她哀叫得惨绝人寰,几乎吓掉她半条老命,搞了半天仅为了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蜘蛛。可是她哭得也著实挺可怜的,害他也跟著心酸酸起来。
“只是小蜘蛛而已嘛!给热水一烫八成也烫死了,有什么好怕的?”他伸手正想拍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不期然间触到她湿腻的柔肤。她没穿衣服!
突如其来的认知劈进他的脑海。
经脉系统的每一根知觉霎时延展到极限。
守静仍然尚未发觉情势的转变,兀自埋在他胸怀里抽抽噎噎,玉臂环上他的颈际。南宫守静绝对不符合人们对于一般美女的要求标准。
中原佳人讲求柔、媚、娇、美、白,而她的个性像野马,说话像铙钹,肌肤曝晒成均匀的黄玉光泽,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都很难说服骚人墨客将她描写成“深坐蹙娥眉”的美人儿。然而,山野姑娘自有山野姑娘的俏艳,她的柔肤滑嫩得彷佛天生以羊奶沐洗,肌理莹润,蕴富弹性的玉躯完美地镶合他的胸壑,宛如就是为了适合他的怀抱而生。不知换上女装的她,又将是个何等模样的水灵佳丽?他的喉咙忽然觉得乾热麻痒。
“你……”咦?这话声听起来沙哑得不像他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他再试一次,“你会不会觉得冷?”冷?她正在哭诉耶!他居然只关心她冷暖的问题。
“拜托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她抬起泪眼,凶巴巴地吼他。“我当然不冷,现在天候才刚过中秋,气温暖和得很,何况我又全身包得紧紧的,怎么会……”她突然一愣,低头一看,顿时猛抽了一口气。不!她压根儿没有包得紧紧的。
她身上一丝丝掩体的布料也没有!
“啊──!”守静抡起粉拳捶他。“采花贼!不要脸!你偷看我!才刚勾搭上一个风骚小荡妇,箭头又转到我身上。你有没有羞耻心?当奸夫也要有奸夫的忠诚度,怎么可以见色忘义?一见到另一个比老板娘更美丽的女人,居然连心也飞了。男人都一样!色魔!”“什么老板娘、奸夫、小荡妇的?你神智不清啦?”他被她揍得猝不及防。不期然间,一个娇媚带笑的柔音从屋顶上响起。
“老板娘是我,奸夫是你,小荡妇八成指她自己罗!”
“什么人?”他心头一凛,抱著守静飞身窜出澡堂,再腾飞至屋顶上。
“风骚小荡妇!”守静的叱叫声交合著震怒和羞恼。
布坊老板娘笑意吟吟地亭立于秋风中,黄昏的玻璃瓦反射出夕照的银红色,映回她恍如透明的玉肌上,更添娇艳的颜彩。“暧,对不住,贱妾本家姓柳,夫家姓宋,两位称呼我柳姑娘或宋夫人一律照单全收,独独不接受‘风骚’的美名……除非封公子不嫌弃,让小女子冠上‘封’姓罗!”“你放屁!”守静不暇思索地回嘴。“‘封’是我要姓的,哪轮得到你?”话一出口,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她为什么要性封?言下之意代表她要嫁给他吗?
守静的脸色倏然转为火焰般的通红。“不,呃,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刚才自己暗中赌咒,若猜不出奸夫和淫妇的秘密,就自愿跟随他姓封,绝对不含其他的隐意,可是……好像听起来满暧昧的。“哟,封公子,这位姑娘可把她的心意说得一清二楚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呢?”宋夫人的妙目溜过两个人的体姿。“而且人家不只嘴上说说,连动作都表达得很清楚了。”嗄!她仍然光溜溜地窝在他怀里。
封致虚直觉想扔开她,她吓了一跳,柔臂揽得更紧。
“喂喂喂!你不要乱来哦!”如果疯子虚立刻把她丢下地,她就真的曝光光啦!“小淫妇,别挑拨离间,你究竟过来干啥子的?闲磕牙?”“闲磕牙倒不至于,我只是来通风报信。”宋夫人仍然咭咭咯咯地娇笑不休,姿态如春风中飘摆的杨柳枝。“全镇居民已经往清泉客栈攻过来啦!两位还不快闪,更待何时?”“什么?”封致虚脸色一变。
随著暖香的秋风飘上屋宇,金戈相交的杀伐声隐隐夹含在空气回流中。
他飞身到尾脊另一边──怀里当然仍抱著死抓住他不放的俏裸女──纵目望去,果然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正朝金泉镇的第一黑店迈进,且人手一件家伙,显得来势汹汹。“他们终于良心发现啦?”大难临头了,守静还不知道死活的在那边发表高见。“对嘛!土匪在镇上开了这么久的黑店,大伙儿居然不闻不问,也不想想看传出去对金泉镇的名誉受损有多大,以后大伙全不敢上金泉镇来啦!难得他们今天终于良心发现,出面维护正义来了。”“维你个头!人家是来围剿我们的。”封致虚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啊?黑灵动人的眼珠子蓦然扩张。
“整个金泉镇全由饿虎岗土匪的眷属们所构成,封大侠前几天独自挑了饿虎山寨,镇上的人早就磨好兵器等著你们来上钩了。”宋夫人依然一副等著看好戏的模样。“本来嘛,他们也不见得认得出封大侠的面目,可是今天下午你在街中心大声嚷嚷,每个人可听得一清二楚楚,这下子想躲也躲不掉啦!”搞了半天,敢情他们是笨老鼠,自动投人老猫的爪牙,而且泄露身分的重责大罪得由她一肩扛下来?现在真的惨了,绑匪当不成,反而和肉票沦落到相同的处境。
“你为什么地这般好心,特地来通报我们?”她的疑心病很重。
“人家是京城名捕宋定天的遗孀,守寡之后搬到金泉镇来定居,和这些家伙不是同一伙的。”想来他们下午独处时,商讨的便是这等密闻。也好,总算让她弄清楚,她可以不用改姓“疯”了。“你怎么知道?近红的自然变红,近黑的不会变白。”尽管心里买帐了,她嘴皮子仍然硬邦邦的。“疯子虚,咱们干嘛忌惮他们?我命令你,冲!”封致虚一言不发,拱手向宋夫人谢过捎讯的恩情,捧抱著她一路飞向后屋檐的方向。“真是太小看你了!也不想想看,凭你堂堂疯子虚连整座饿虎山寨的强人也独自剔除了,怎么可能被这区区一、两百人吓倒!”她还在喳呼不停。“好歹你也是名闻遐迩的大镖头,虽然脑袋钝了些,身手笨了点,比起本姑娘稍微逊色几分,不过我对你仍然具有基本的信心。人家说得好:‘蠢汉好手脚’,不正是符合你疯子虚的身分吗?当然我也不是说你蠢啦!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严格说来──”“闭嘴!”肉票的脸色绷得死紧。
她乖乖合上嘴巴。毕竟本领高强的家伙算老大,她这个大头目的地位暂时“禅让”给他好了。观察了一会儿,她才发觉他们正往离镇的方向奔驰出去。
“喂,你想去哪里?”
“逃命!”
“逃命?”她险些跌出他怀抱。“你?疯子虚?少丢脸了好不好?起码像个大男人一样勇往直前嘛!亏我还口口声声替你张扬好话,你别让我难看好吗?”“好!”他忽然站定脚步,松手扔她下地,再解下外衣替她担负起遮蔽的功能。“好汉敌不过人多,区区在下自认没本事与一整个镇的居民为敌,更何况其中尚有老弱妇孺,违反我打架的原则。你行,你自个儿和他们打,我要逃命去了,咱们洛阳再会。”说完,也不等她反应过来,撒腿展开他艰辛的旅程。
守静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他打算当懦夫、胆小鬼?
无论疯子虚的决定代表著任何意义,有一件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他放她鸽子了。
“他们在那里!”喊打声远远从树林另一端响起来。敌人找上门啦!
而他,那张该死的肉票,居然选择放弃可贵的绑匪,自己逃命去也。
“哇──”她立刻踏上前人的道路,使出逃火灾的疾速追著封致虚。“疯子虚!你、给、我、死、回、来──!”开玩笑!封致虚跑在前面冷哼,他要是现在回头,百分之百等于“回去送死”。光在金泉镇逗留了一个晚上,他们便被整个镇的居民追著跑,他开始怀疑,一旦抵达洛阳之后,不知还有什么精采遭遇等著他们。
第四章
当封致虚弄清楚守静前来洛阳的目的时,他几乎失手掐死她。
“你再重复一次。”他的双掌已经运满劲道,随时可以一掌拍掉她半颗脑袋。“我爹告诉我,洛阳长春巷的胡记臭豆腐远近驰名,中原人这辈子没进店里尝个滋味就算白活了。而姑娘我虽不敢立下什么雄心壮志要当花木兰第二,可也不愿意白吃赖活的名号冠到头顶上来,既然命数里无缘担当女将军,好歹也得吃吃臭豆腐充数呀!”臭豆腐!他押镖的事都不管了,还把同行的七个镖师放鸽子,只捎个口信要他们自个儿上路,辛苦伴侍她千里跋涉来到洛阳,满心以为南宫大闺女远来洛阳寻人、探访亲戚之类的,结果她居然仅是来城里吃臭豆腐!“你头脑不清啊?你神智失常啊?你没事找事啊?”肉票拎起绑匪的衣领晃成人肉钟摆。“打从见到你开始,我的灾难生涯就一天比一天精采,被熊追、被你揍、被满镇的居民追杀我都认了,你也不乾乾脆脆地带我回天机帮办正事,居然一路拖著我来洛阳吃臭豆腐。你走火入魔啦?你头晕眼花啦?你四肢无力啦?”“岂、拐、楼!”她吊在他的手臂上,转成怪腔怪调的口音开骂了。“什么?”大爷他的接收频道和她接不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