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她回到师父那儿。便等于放弃了与男子结缘的权利,终身再也不会有相同的经验了。
今番别离,或许她和他无缘再聚首。
老实说,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皇宫,我走了。
御花园,再会。
还有,仲修……
“且慢。”懒洋洋的唤声阻止她远去的步伐。
“做什么?”她拒绝回头。
这一回头,怕会舍不得离去。“我答应过放你走吗?”
非常荒谬的,她的心竟然为了他的阻拦而感到欣喜。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就凭闻人独傲将你托付给我。”他决定也该让曾丫头明白了,仲修大爷绝非寻常人轻易摆脱得了的人物。“除非你交代清楚自己的去向、离开原因、何时归来,否则休想踏出宫墙一步。”
“我不能告诉你!”她飞快转回身子瞪视他。“师父绝不会原谅我将师门家务透露给外人知晓的。”
“是吗?那太糟糕了。”他仍然优闲而自得,但眼眸中迸射的顽强精芒,却清楚地透露不容讨债还债。“或许你希望乖乖回宁和宫,仔细考虑清楚自己的动向?”
“我必须‘立刻’离开。你听懂了没有?立刻!”她几乎要发火。离开自己偏爱的地方已经极为困难,这家伙偏生喜欢增加挑战性。
“听懂了。”
仲修撑起一把懒骨头,悠哉游哉地踱向她面前。
接近,站定。
两人相距不逾两尺。
素问蓦地觉得四周缺乏新鲜空气,否则她为何喘不过气来?
他充分运用体格上的优势,居高临下提醒她自己的威胁性。仲修用一根食指抬高她的下颚,炽热的呼息喷拂着她的脸、她的鼻、她的唇。
“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轻柔的呢喃飘进她的耳际。“你可以选择向我坦言师承来历,也可以选择邀请我跟你一起回去觐见尊师。瞧,我的配合度很高,不是吗?”
素问挫败地瞋视他。她怎么会认为这家伙脾性随和呢?
他分明比一群驴子蛮横了十倍不止。
※ ※ ※
“晚安。”
素问掉进一副坚实的怀抱。
仲修笑吟吟地迎接从墙头跃下的娇躯。
“这个游戏已经持续四夜了。”他闲话家常,彷佛身后十五名御前侍卫并不存在。
素问颓丧地埋进他肩窝。第四次脱逃的尝试宣告失败!
自从四天前与皇帝摊牌后,他夜夜加派两队人马环守在宁和宫外头。她区区一名小女子,却得智取四十名武装侍卫,而且夜复一夜的重演。他们不觉得疲累,她反倒先烦躁起来。
早知如此,她干脆自个儿偷偷溜走,也省得与他你来我往的纠缠不清。
唉!失策呀失策!
“别唧唧哼哼了,我明明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他轻松地横抱着她迈回宁和宫。曾丫头今晚有进步,前几天夜里她顶多潜行到宫门便被侍卫揭露了行踪,今天却捱到跃下围墙才被发现。
他等着明夜她又将使出何种战略。
素问静静伏在他胸前,其下沉稳的心跳频率具有平定烦躁的作用。
再这样僵持下去对她有弊无利,师父的难事可能等不及了。她必须尽早盘算出让自己脱身的妙方。
两人沉处于宁静而平和的气氛中,直到仲修擒抱着她踏入闺房,将她扔进绣床里。“咱们来打个赌。”素问一骨碌坐起来,对敌人下战书。
“你又想变什么新把戏?”他的眼眸含笑,迎上她灵动有神的瞳眸。
每回她预测自己应该会胜过他之时,便会露出这副又期待又得意的神色。
“等我赌赢了你,你必须承诺无条件放我走。”
“你就这么有把握自己会赢?”他向来乐于面对送上门的挑衅。“好吧!我倒要听听看姑娘的绝世好计。”
“听好了,接下来的三个夜里,我会在宁和宫设下三种不同的障碍,你必须于每夜子时准时出现在宫门口,只要有法子在一个时辰内将我引出宁和宫的大门,就算你赢。”这回素问打包票自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她已经分析出前四晚失手的原因。
更早以前,她之所以成功摆脱宁和宫侍卫的监视,是因为仲修并未想到她会偷溜,因此才攻了他的人一个出其不意。如今他已经有所警觉,每日派遣人墙一层一层地围上来。
反正宁和宫内的眼线被她毒晕了,尚且配备着第二波人马。如果连第二波人马也着了她的道儿,无所谓!御花园里还有四十名侍卫伺候着。只要她有兴致,他也乐得差使御林军夜夜陪她凑热闹。
论及人海战术,她哪有法子抵敌得过他?若自己能占到上风,那才有鬼。事到如今,只好挑明了与他单打独斗,或许还有胜算。
“三战两胜吗?”他揉着冒出胡渣的下巴,开始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不!”素问决定赢得他心服口服。“只要你有法子赢得了我一次,这场赌约就算我输。”
仲修扬高了剑眉。小妮子忒也托大,竟敢当面削他的气焰,这回他倒兴起了好奇心,想瞧瞧她有几分真本事。
“你还没提到一点,倘若我赌赢了,能够博到什么采头?”他一副自愿上勾的语气。“如果你赢了,姑娘我任凭你吩咐,绝不皱一丝眉头。”她夸下豪语。
“这可是你亲口应允的。”仲修的眼睛一亮。“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我赌了,就从明夜开始。”
两人击掌为誓。
坚定及充满自信的思绪同时浮上两颗脑袋──等着瞧吧!就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三章
入夜子时,白玉盘正顺着银河的流向,飘移向黑绒苍穹的中心点。
仲修停在宁和宫的入口处,仰头望天,浅蓝色的逸雅长衫套着他身躯,感觉起来仍然有着平日穿龙袍时的崇贵。
体形颀长的男子天生带着三分外貌上的优势,总会在不经意间显现出伟岸卓绝的气势,更何况仲修有与生俱来的帝王身分,言行举止自然流露出尊华的内涵。
待月娘抵达中央地带,时辰便进人丑时,正是他和素问赌约的截止时间,他必须掌握正确的进攻步调,以免让那小妮子占了便宜。
“曾丫头,我来了,你还不速速出来迎驾。”
从没见过比他更嚣张的夜盗,侵入人家的居室还大剌剌地宣告自己的莅临。
然而,相较起鸿门宴的设筵人,他的慷慨劲儿还算小巫见大巫。
宁和宫的小庭院中央,摆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的摆置倒也清雅,除了两盏幽明的火烛之外,就只有一壶上好花雕,以及两只与酒葫芦搭配的瓷杯。她玲珑的娇躯端坐在圆木桌后头,挥着纤手招呼他。银月白的纱衫松松笼罩着素问的身躯。她原本只有三分姿色,但此刻衬着十分娇丽的秾纤体形,径自让朦胧的夜色浅浅点缀着起伏有致的曲线,恍惚间,彷佛全身幻化出淡雅纯洁的光晕。迷迷蒙蒙地,竟然显出难以言喻的风情。
仲修下意识地怔了一怔。
美人计?
瞧她的阵仗又不大像,因为场面确实嗅得出一点“计谋”的气氛,“美人”的部分可没有个影儿。曾丫头显然还藏着其它阴谋,他最好步步为营,以免莫名其妙着了她的道儿。
“仲修大哥,我已经等你好久了。”素问瞇着清亮的眼眸,笑吟吟的。
请他喝酒?!这么好心?
“孙子兵法”有言:虚者实之。曾素问既然胆敢将酒肆摆放在他面前,有问题的自然不会是这壶好酒。
他缓步踱到圆桌前,却不立即入坐。
“抱歉,打扰了你的雅兴。”嘴角微微向两侧牵动。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今宵增邀一位懂酒的行家和小女子对饮,这才另有逸趣嘛!”丰腴的青葱玉手斟妥一盏醇酒。
仲修不得不承认,除去脸庞,素问全身上下皆带有绝代佳人的娇俏。而此刻受到服饰和环境的陪衬,她平凡的五官竟然变得亮眼起来。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长声吟道。“如今多了我这位不速之客,似乎妨碍了你独酌的乐趣。顺便警告你一件事,倘若你打算稽考我的诗词歌赋,结果可能会让你伤心落败。”
公子他古诗名赋是从小背到大的,四书五经则专门做为入眠前的床边故事。
换句话说,假若哪一天他皇帝做不下去了,饱学的程度仍然可以上饭馆觅得说书先生的职缺。凭她的半调子想难得倒他,只怕很难。
“嘿嘿,被你猜到了,我正是打算向你挑战‘行酒令’!”她浑然没将他的警告──俗称“自大”或“自傲”──放在心上。“仲修大哥,要不要喝杯琼浆玉液润润喉?”
一盏琥珀色的酒液推向仲修的方位。
这厢独门毒酒都亲自送到他家门槛了。他再不上前坐定对饮,彷佛怕了她似的,气势上当场逊了她小小一回合。可是,为了赌这口气而白白送上门,值得吗?
他沉稳地坐进她对面的空椅,视线却明显忽视那杯嫌疑气氛浓重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