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嗝——我等不及明儿晚上了,你今夜非陪老子睡觉不可,嗝——”
死了!朝云几乎没有勇气去看闻人独傲瞬间凝结成天山寒泉般的脸色。这回肯定死得彻彻底底!
两雄对决啦!
从娇幼年纪到成熟的花样年华,朝云记不清有多少次让公子哥儿们为了她争风吃醋、彼此斗得头破血流,但今晚——今晚绝非决斗的好时机。
“柳朝云!”闻人独傲跳起来,指着不速醉客的鼻尖吼问她,“这家伙三更半夜摸进你房间干什么?”
“我怎么晓得?”他说得仿佛是她邀请人家过来似的。
朝云越想越觉得委屈,辗转折腾了大半夜也就罢了,到头来还得被两个臭男人当成骨头争来抢去。她招谁惹谁?凭什么应该忍受这种待遇!
归根究底,全是这冒牌货惹出来的麻烦!倘若他安分守己的耗在自个儿的房间内睡大觉,闻人独傲根本不会莫名其妙的喝骂她。
“宋汉成,你三更半夜摸进我房间做什么?”轮到她指着宋汉成鼻子发飙。
宋汉成混沌得脑筋打结,语塞了好一会儿。严格说来,他寅夜时分溜进妇女房内似乎有点儿理屈……
慢着!他转念想想,又发觉大大的不对劲。闻人独傲明明被他囚禁在地牢里,那么现在杵在眼前大呼小叫的家伙又是干什么吃的?
“闻人独傲,你三更半夜摸进我娘子房间干什么?”他模糊的视线竭力瞪向怒冲冲的囚徒。
蓦然,一道事态严重的提示砸进三颗脑袋里——闻人独傲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大捕头!”
“闻人独傲!”
“我——”
三种相似的反应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
宋汉成的脑袋登时酒醒了一半。闻人独傲脱困,身旁有柳朝云替他助拳,而自己根本连脚跟也站不稳,这场架怎么打怎么输,快闪!
“来人哪!闻人独傲逃脱了,快来人哪!”宋汉成手上的酒瓶迎面甩向越狱者的面门,脚跟往后一蹬,身形飞快的跃出危险境地。
绝不能让他跑了!
闻人独傲火速追出门外,冒牌货的轻功却比他想像中更加要得,三两个起落已经跳出朝云闺房所属的小洞院。
大理石洞内警卫的森严再度得到验证。
宋汉成急切中喊出的叫声,不到一眨眼的时间便形成连带反应,联结小院落的隧道口霎时晃动着幢幢灯影,敌人全部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快走!”他回身入房,反手抱起她纤弱的娇躯,再度闪出寂黑的庭园。
整座石洞宛如地鼠的巢穴,虽然掘满四通八达的网路,然而每条联结洞院与洞院的径道出口却只得两个人错身而过,只要众喽罗位把守住通道出入口,便等于困死了他们俩。他必须赶在无路可退之前,率先冲出重重的关卡。
两人九弯八拐,转眼间即闯向通往正厅的通道,廊道的路径大大的宽敞起来,足可容纳一辆四轮马车行驶。
“杀——”超过二十人的喽罗发现直奔而来的两道人影,立刻抡起刀剑嚷嚷着攻伐过来,前头几个索性招呼他们一顿暗器大餐。
闻人独傲将她推到自己身后,雄浑的真气贯穿衣袖,两片颀长的布料双双挥动起来,仿佛铁打的盾牌,一晃眼便将铁莲子、毒棘藜等暗器统统拍落地面。
接着,十来位动作较快捷的喽罗已经赶到。闻人独傲用眼角余光扫视多张面孔,发觉其中不乏眼熟的恶徒。原来近年这些歹人之所以销声匿迹,全是因为躲到宋汉在的贼窝来了,他还以为阎罗王有眼,早早派遣牛头马面将他们的魂拘回地府了。
也罢,洞府中人既然由大奸大恶组成,他下手不必容情。
迅雷不及掩耳的指力一一点中对方的死穴,只要他伸指出击,必无虚发,几十位人马转瞬间减少为四、五个。
朝云捡起敌人掉落的剑刃,刷刷刷!刺出几剑玉女七式中的绝招,顿时替他再除掉三号麻烦人物。
最后一剑刺进仅存的余孽胸口,刃锋抽出来时带出一道狂喷的赤红,备腥味冲进她鼻里,突然生起强烈的作呕感,她抚着胸口哇地吐了满地的酸水。
闻人独傲赶忙抢回她身畔扶持稳当。
“怎么回事?”他的手滑过每一处触手可及的娇躯,检查她是否受了任何外伤。
“没什么……”她娇秀的容颊泛起一片晕红。“还不是你的闻人小毛头在肚子里作怪。”
闻人小毛头的爹听了,立刻瞪了瞪眼睛,贴近她小腹隔“皮”喊话。
“小鬼,你给我安分地待在里头睡觉,以后生出来爹才会疼你。”父子俩经过密切的沟通,小鬼果然安静多了,效果令为父的非常满意。
他打横抱起美娇娘,继续往厅堂进发。整座腹地仅开凿一线联络外界的通道与石厅相通,因此只要他们闯进石厅这处心脏地带,要奔离囚住了三个多月的石洞便轻松简单得很。
遥遥的杀伐声从前后左右的甬道间震晃而来,闻人独傲加快脚步跃进正厅,朝云忽地叫了起来。
“等一下,曾老还留在地牢里。”她不能抛下丈夫的旧部属不理。
“我先送你出去。”闻人独傲脚下不停步的往出口冲过去。眼前的情况危恶,在未送她脱离险境之前,他谁也顾不得了。
“不行!一旦离开后,再想闯进来困难度可就增加了千百倍。”她干脆跳下他的怀抱,直接冲往地牢方向的通道。
“朝云!”他只得一古脑儿追过去。这女人从来不肯听他的命令行事,他早该明白的!
通道内迎面杀出两个狱卒,全给后发先至的天下第一名捕点倒了,恰好一指一个。
“曾老!”朝云奔进没人看守的地牢,直直闯至曾老头的囚室前。“曾老,咱们快点走,宋汉成随时会包围住出口,届时咱们就走不掉了。曾老!”
急唤了五、六声,曾老头却连回吭也不吭一声。
她推开铁门,连忙奔到老人家身边,指尖尚未触及他的身体,鼻尖已然嗅到一股陈败的腐气。
一种源自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朝云的喉头蓦地梗住,再也唤不出声音。
“曾老……”她紧紧捂着樱唇,唯有如此,威胁着狂倾而出的泪水才会乖乖停留在她的眼眶里。
只差一点点而已。
只差一点点他们便能逃出这座不见天日的黑狱。
而曾老竟然连这片刻的时间也等不得。即使他们三人之中真有伤亡,也应该殒没在大自然的清风明月里,而不是这处虚假人造的石洞。
“朝云,”闻人独傲也夺进铁牢里。“时间不多,咱们赶快带着曾老伯离开!”
她垂泪回头。“曾老他——”
曾老头仍然吊着半口气,但生命之火明显已经燃烧到尽头,随时可能暗灭。年岁终究是不同的,为期数个月的黑牢生活和皮肉折磨对精锐气壮的年轻男子而言,顶多将它视为一场变质的坎坷假期,度完假回复到正常生活,照常鲜朗豪迈的等待着迎接下一遭战役;然而发生在上了年岁的老人身上,无论是阴沉冷寂的囚室或椎心刺骨的肉刑,在在足以引发致命的意外。
其实三人早有了心理准备,曾老的情况可能撑不过这场浩劫,尤其他又将保命的丹药交给了闻人独傲服下;而今,疼楚的事实证明了他们的揣想。
“嫂——”曾老头蠕动干涩而迸血的唇齿。
“我在这里。”朝云噙着晶泪,不敢让临终的忠友瞧见自己哭泣的眼睛。
“嫂子,闻人公子……”曾老头勉强提起一口气。“老头子……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
“您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必定会竭力完成。”光凭他舍命馈赠丹药一事,闻人独傲便明白自己永远偿还不了这份救命之恩。
“我有个孙女……住在扬州牛家塘……”
“我明白。”他握紧曾老头的手,源源传递着坚定不移的保证。“承蒙您信得过在下,令孙女的生活我一定会为她打点得安稳妥当,终生不让她吃半点苦、受半点委屈。”
曾老头勉强想答话,皱褶的容颜挤出凄切而感动的浅笑。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火花,尽数集中在这抹微笑中。
“曾老?”朝云抖晃的柔荑轻轻抚上苍老的脸颊。“曾老……”
同样在生命,强弱之隔竟可以划分得如此明显。闻人依然灿亮,他却黯淡;闻人健在,他却消逝……同样的生命呵!
她的生命再度交错另一桩生离死别呵!
“他们躲在里面。”通道的另一端射来宋汉成的吼叫。“给我守住,任何人窜出来一律将其射成刺猬!”
“时间不多了,走吧!”闻人独傲低语,话声掺杂着怜惜、疼宠。
朝云怔怔掉泪,任他搀着自己离开曾老的囚室。
生离死别之际,竟然连默哀吊唁的时间也如此急迫……
闻人独傲掩身潜到地牢入口处,抬起刑架上的油锅,倒扣在胸前作为盾牌。通道的彼端连接着正厅,亮晃晃的火炬投射在石墙上,双双弹射出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