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了她一下,知道她心头难受,安抚的说:“过几日便会好了。”
她敛下眼,轻轻点头,细声问道:“林嬷嬷和李嬷嬷呢?”
听到两个嬷嬷被提起,舒恩羽的脚步微顿,竖直了耳朵,她怕极了那两位一板一眼的嬷嬷,回京的路上,庆幸她爹还算有点良心,让她与两位嬷嬷分坐两辆马车,不然她这一路肯定生不如死。
“她们随凌月回京,我暂时让两人在府里住几日,一方面与你叙叙旧,另一方面,她们来自宫里,身分不比一般奴仆,有她们在,谁也不敢在你面前闹腾。”
舒云乔微扬起嘴角,果然如她所想,严辰天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两位嬷嬷虽说是宫女,但曾服侍过太后及皇后,就连当今圣上都顾念几分颜面,席氏不过一个已逝郡王的侧妃,根本不能拿她们如何。
“我呢?爹,你答应我的事呢?”舒恩羽急急的问。
“李嬷嬷和林嬷嬷跟着你娘亲,自然不会守着你。”
“爹,你这次太上道了。”舒恩羽闻言,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
看着舒恩羽有些忘形,严辰天忍不住摇了下头,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脑子简单的闺女?
他低下头在舒云乔的耳际说道:“若我现在告诉她,我替她又找了两个嬷嬷,过些日子便到,你说她会如何?”
舒云乔扫了他一眼,“你想一回来就让她把你弄得不得安生,大可现在就告诉她。”
严辰天扬首一笑,不管舒恩羽一脸恶寒,硬是用力的揉了揉她那头银白色的发,惹得她尖叫连连。
“瞧瞧我的好闺女,真是精神。”他决定等过几天再让她自己发现“恶耗”。
舒恩羽拉开与严辰天的距离,转身时觉得自己的爹此刻笑咪咪的模样像狐狸,天下人都当他是个好官,但她实在觉得当官的……尤其能位居高位的,肯定没几个好人,包括她爹。
席氏接连派下人请舒云乔过去她院子,舒云乔总以疲累为由推却,这日终于席氏忍不住,连早膳都不用,直接到了严辰天与舒云乔的吟月楼外。
舒恩羽才从隔壁紧连着吟月楼的凌月楼的月牙门过来要陪舒云乔用膳,就听到小径那里的动静,不由好奇的望过去。
严雷则带着妻子陈瑾玉跟在席氏的身旁,看到小径前方的舒恩羽,一头银发在晨曦中很是耀眼,不禁脚步一顿。
陈瑾玉注意到夫君的不对劲,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大清早就看到舒恩羽这个白子,她心中直呼倒霉。
她早了舒云乔两年嫁进嵘郡王府,她爹是门下省录事,协助审查诏令,身为嵘郡王长子的夫君虽说是庶出,但她自认身分还是高于舒云乔这个提刑官之女。
原以为五年前舒云乔带着不祥的女儿离京后早该死在外头,却没料到竟在最近常有人失踪被杀的宁安县找到,看着满头银发、肤白琥珀瞳的舒恩羽,她打心底不舒服,怎么想都觉得不祥之说其来有自,她实在不想跟这对母女有所交集,一方面是瞧不起舒云乔的出身,再一方面则怕沾了舒恩羽会倒霉,偏偏今日席氏硬要带着她和夫君来吟月楼,她即便满心不愿也只能走这一趟。
没多理会那几人,带着竹安、竹平,舒恩羽一溜烟的跑进了爹娘的房里。
房里的李嬷嬷见到冲进来的她微楞了下,“小姐,规矩。”
舒恩羽吐了下舌头,但脚步还是没停的往内室跑去,丢了一句,“嬷嬷,有人来了。”
李嬷嬷好奇的看了过去,发现是席氏等人,接着就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微侧了下头,就见云乔嘴角带着粮的笑,在两个丫雪珠、碧琬的陪伴下站在霞跟着瞧了一眼。
直到席氏带着严雷则和陈瑾玉进门,舒云乔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位子上。
“王爷早朝,姨母的时间可掐得巧。”
李嬷嬷带着碧珠、碧琬站在一旁,本想将严雷则拦在外头,却被舒云乔用眼神阻止。
既然都要找麻烦,不如一次解决。
舒恩羽坐在一边的小椅子上,腿上放着个小盘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盘里的糕点。
看着她的样子,席氏不由皱了下眉头。
“这是我爹今早来不及吃完的。”舒恩羽知道席氏看她不顺眼,先发制人的开口,“我看姨祖母来了,应该一时半刻不会走,我怕再不吃会招虫蚁,所以赶紧吃了,免得浪费。”
席氏没好气的咬了下牙,这丫头就跟严辰天一样有张利嘴,错的都能说成是对的。
“姨母请。”舒云乔请人坐下,这才问道:“不知姨母一大早来,所为何事?”
席氏忍着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昨日收到邵倩的信,说她与县侯回门,可人都到了门口,却被侍卫赶回去,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昨天嵘郡王府门前的确有不小的动静,要不是县侯觉得没脸,严邵倩还打算硬闯,想闹得人尽皆知。
“确有其事。本不让姨母费心,话还是传进了姨母耳里。”舒云乔浅浅一笑,“是我下的令,命侍卫拦人。”
席氏的脸色一变,“你凭什么?”
“凭我是嵘郡王妃,”舒云乔温柔的口气丝毫未变,“凭严邵倩对王爷与王爷嫡女无礼,凭王爷在宁安便已发话,说‘此女既已出嫁,便与嵘郡王府无关’,不知这样的说法,姨母可满意?”
“你未免欺人太甚。”席氏咬牙。
第十四章 重回嵘郡王府(2)
“娘亲,”严雷则安抚的看了席氏一眼,舒云乔没发话,他也没有坐下,只是态度恭敬的说:“王妃该是大度之人,何必与邵倩一个小丫头计较?”
“小丫头?!”舒恩羽将糕点吞下,状似无辜的眨着眼,“娘,邵倩姑姑今年都快二十了吧?”
舒云乔带笑的点头,“是。”
“她二十而我九岁,”她看着严雷则,困惑的侧着头,“我听爹说,大伯父在刑部当差,应该知晓道理,大伯父可否跟凌月说说,小姑母总跟我这个小丫头计较可以,为何我娘亲就不能跟小姑母计较?”
严雷则的神情有些为难,“大伯父知道此事是邵倩姑姑不对,只是——”
“大伯子既知是邵倩失礼在先,就无须多言。”舒云乔打断严雷则的话,“若姨母和大伯子还有疑虑,不如等王爷回府再议?”
娘亲就是特意挑严辰天出府时上门,毕竟他这些年对他们可没留过情面,舒云乔向来是个心软的,本以为找上她会有用……
严雷则敛下眼,看来他们当年都小瞧了这个提刑官之女,她不是软弱,只是为了严辰天,她比任何人都能忍,而如今,她已无须再忍。
“罢了,若王爷心中早有定见,王妃也认为理当如此,我无话可说。”
“雷则,你这是——”
“娘亲,别说了。”严雷则很清楚如今郡王府的情势,他们根本无力与严辰天对抗,严辰天袭爵后他们的处境更是艰难,“是邵倩有错在先,等她愿意真心认错,再来求原谅吧。”
严雷则率先走了出去,席氏不甘,但也只能带着陈瑾玉跟着离去。
见他们都走了,舒恩羽这才叹道:“娘,大伯父似乎改变不少。”
舒云乔向来与此人无话可说,以往严雷则总以长子自居,似有若无地欺压严辰天,如今一个张狂之人能收敛至此,实在不易,然而就算他认清局势,只怕也是暂时隐忍,她很难不保持警戒。
嵘郡王府之前失踪的婢女找到了,尸体被丢在郡王府的后门,把一大清早来送柴火的樵夫吓得魂飞魄散。
严辰天得到消息,也顾不得冬日冷冽,随意披了件衣服便赶到了后院,蹲下身,拉开仓促找来盖着尸体的麻布——果然就如之前一般,浑身血已流尽。
他神情凝重,突然肩上被披上了大氅,他转过头,“天冷,你怎么出来了?”
舒云乔对他微微一笑,听到消息,她在屋里也坐不住,“可有什么发现?”
他摇了下头,“等会儿派人将尸体送进官府再仔细相验。”
“可否先让我瞧瞧?”
严辰天看她的脸冻得有些苍白,原想拒绝,但最终还是让开一步。
舒云乔蹲了下来,一靠近就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并非全然是尸臭味,似乎还混合了某种香料,她不由皱起眉头——她闻过这个味道,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的。
注意到她神情转变,严辰天问道:“你怎么了?”
舒云乔很快的敛下心神,“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她仔细的检验尸身,在头发里看到些许少得几乎会被忽略的烟灰,也不知是何时沾染上的,她眯起眼,又在发中发现一条黑色丝线。
“王爷,你瞧。”
严辰天从她的手中接过丝线,“丝线?”
“其他尸首上,是否也有同样的丝线?”
严辰天摇头,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静了一会儿,“印象中曾在某具尸首上发现类似的丝线,但不是黑色,而是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