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辰天虽看不见,却飞快的拔起了针,重新扎进自己的虎口,与方才冉伊雪扎的地方差了些许,“合谷穴在此。扎针时穴位正确,并不会疼痛,冉大夫说是名医,看来言过其实。”
冉伊雪皱起了眉头,这人懂针灸之术?她困惑的看向舒云乔。
舒云乔没有说话,严辰天并不懂医术,但他为了断案,曾跟着他爹会同仵作细研尸体,对人体的穴道也有一番深刻的研究。冉伊雪若是想以自己所长向严辰天替她们母女讨所谓的公道,注定踢到铁板。
“王爷息怒,”舒云乔看冉伊雪还是一副惊愕的样子,不慌不忙的开口,“我家妹子初见身分尊贵的王爷,难免有些紧张。”
紧张?严辰天口气清冷,压根不信,但因为是舒云乔开口,他也没有拆穿,“继续。”
冉伊雪挑了挑眉,看着严辰天一派淡然的样子,来了点兴趣,不管他是否是个负心汉,但她向来喜欢跟有本事的人相交。
都说他这个大理寺卿明察秋毫,就不知若她下药,他是否也能察觉?她的双眼闪着光亮,虽说之前从恩羽嘴中套出小丫头打算对自己的爹下药,她还气急败坏的训了她一顿,但现在不由觉得丫头这个下药的主意好。
“伊雪。”舒云乔轻唤了一声。
冉伊雪立刻回过神,抬头对舒云乔一笑,这次没再搞鬼,专心的替严辰天施针。
近一个时辰过去,冉伊雪收了针,道:“王爷这几日多喝温热水,切勿太过劳心劳力,双眼才会好得快些。”
“下次何时治疗?”
“下次?下次就免了。”冉伊雪打量着一脸平静的严辰天,“凭着王爷的能耐,自医这点本事,应该还难不倒王爷。”
“明日你再来施针。”严辰天似乎没听到冉伊雪的话,径自下了决定,“这些日子,我便住在福满楼。”
舒云乔微瞠了下眼,总算明白方才用膳时,她提及让恩羽回到自己身边,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的原因。
“舒舒。”
舒云乔立刻会意的接口,“是,妾身一会儿便替王爷准备上房。”
“不必,我向来习惯与你同房,而且唐越要回京替我办事,这几日由你伺候。”
唐越睁大眼睛,身为当事者,他还是现在才知他要回京了,但他向来听严辰天的话,主子说东便是东,他肯定没二话。
“你说要云乔伺候你?!”冉伊雪的声音有些变了。
“舒舒是我的爱妃。”
爱、爱妃?!冉伊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两人明明分离了五年,这男人还这般亲密的叫唤,真不怕恶心人。
舒云乔却好似事不关己的在一旁不说话,她早已习惯严辰天的自以为是,相处多年,她自有方法对待这个任性的“孩子”。
“不成、不成!”冉伊雪连忙反对,“不能委屈王爷,王爷身分尊贵,还是独居一室才好,福满楼的伙计多,不怕没人伺候。稍晚我便请纪二嫂派人来,还会交代厨房的伙计,给王爷备上好酒好菜。”
“冉大夫无须多礼,我向来不习惯外人近身,吃食也只吃舒舒做的。”
“我家云乔只会做些家常菜,只怕难登大雅之堂。”
“正好,”严辰天神情未变,“爷就爱吃家常菜。”
果然是个当官的,嘴上功夫一流,冉伊雪嘟着嘴,双手抱胸,懒得再做表面功夫,不客气的直言,“听闻最近世道不太平静,有不少人失踪,至今无法查明原因,王爷身为大理寺卿,又是勤政爱民的青天大人,实在该尽快启程赶回镐京稳定民心才是。”
“听冉大夫口气,似乎对此案知道不少。”三年前镐京城内外陆续有人失踪,这半年甚至连宁安这一带都有失踪之人,要么寻不到人,要么寻到时都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身上的血液几乎流干,死状凄惨。
“多少听说了点。”冉伊雪不会笨到没听出严辰天语气中明晃晃的试探,嘲弄的一扬唇,“我是个走方大夫。”
“既是走方大夫,自然见多识广,对此案冉大夫可有看法?”
“我是个大夫,只医活人,对于死人没任何看法。但王爷不同,所以若是无事还是早早回刑部为朝廷、为百姓排忧解难。”
“刑部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更别提我因眼疾早已告假多时。”他会过来,明着是关心庶妹的亲事,实则是想暗中调查,为何除了镐京之外,相同的做案手法独独出现在宁安?
可惜他的眼睛至今还未痊愈,全靠着唐越口述,一路行来,所查有限,幸好这一趟竟意外找到舒云乔,令他的心总算踏实而满足。
“舒舒。”
“是。”
“你呢?关于此案,你以为如何?”
舒云乔微敛下眼,老实的回答,“妾身愚昧,对此事只是略有耳闻,并未深入了解。”
“这些失踪的亡者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死状甚惨,全身血液尽空,但发现尸体之处,全然无一丝血迹。”
舒云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看来发现尸首之处,绝非凶手杀人现场。”
严辰天点头,“同一日不同地方有三名女子失踪,尸体发现时也在不同的三处。”
“所以凶手……不只一人?”舒云乔皱着眉道。
“是,所以追查困难。”
“纵使困难也难不倒王爷。”
严辰天忍不住一笑。
冉伊雪略感惊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移动,这对夫妻谈着血腥古怪的刑案却是神色自若,就算分离多年,默契依旧,先不论过去多少恩恩怨怨,两人实在般配。
冉伊雪站起身,拉住了舒云乔的手,“咱们去给王爷准备上房。”给了个理由,不顾严辰天蓦然沉下的脸,径自将人带走。
“你有话说?”一离开亭子,舒云乔便轻声问道。
“你打算随他回京?”
“当年离开嵘郡王府,我便没打算回去。”舒云乔简短的回答完,又关切的问:“王爷的双眼情况如何?”
“放心吧!他复原只是早晚,若是我出手,是能让他早些时日恢复,但我并不打算医他。”
“伊雪——”
“你知我的脾气,我只医我想医治之人,反正看他的样子,对自己的情况也是心知肚明。他今天找我,表面上是要我替他医治,实际上只是个幌子,不过是想看看这些年你都跟什么人在一起,在他心中,或许还埋怨我将你们母女藏得密不透风。”
舒云乔想开口说严辰天并非如此小家子气之人,但话却怎么也说不口,他这人不管过了多少年,就是孩子心性。
“你不想随他回去,但他的样子可不像会如你所愿。”
舒云乔的目光看向远方,秋风吹来,带了些凉意,她只说了一句,“他不喜眉羽。”
简单的几个字已经道尽了一切,冉伊雪的嘴一撇,云乔向来护短又疼爱恩羽,恩羽若不喜欢回京,她也不会令她委屈。
“你现在有什么盘算?”
“一切都等王爷的双眼痊愈再说。”舒云乔听到响动,回头看到唐越扶着严辰天走出亭子,不再多言,走了过去,“王爷可是要出去?”
“嗯。”严辰天点头,“我回来还要吃莲子糕。”
“好。”舒云乔隐约猜到了严辰天的去处,虽说将案子交给萧瑀和恩羽,但毕竟是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终究还是得要他出面。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不由略微失神,重逢后勾起夫妻过往的相濡以沫,有些记忆早已刻在骨血里,或许至死,才会真正遗忘。
第九章 相似的父女俩(1)
新月像把弯刀在天际闪着淡淡的光芒,屋里,舒云乔轻柔的替舒恩羽梳着一头闪着柔和银光的长发。
舒恩羽乖乖的坐着,手里玩着萧瑀送给她的鲁班锁,“瑀哥哥说,吕大人糟了。”
舒云乔没作声,依然慢条斯理的梳着发。
舒恩羽没得到回应,不由抬起头,在镜中看到自己娘亲一脸平静的模样,问道:“娘亲不好奇吗?”
舒云乔微笑,“我知道你爹去了趟衙门,他出手了,是吗?”
舒恩羽点了点头,觉得娘亲厉害,似乎没什么事可以瞒住她。“今日我跟瑀哥哥查县侯府小红的案子,才告了段落,爹就来了,还带了具烂得大部分都成白骨的尸体,瑀哥哥直接在堂上就吐了,但是我很勇敢,我没有吐。”
想起今天晚上用膳时萧瑀惨白的脸色还有舒恩羽的食欲不振,舒云乔浅浅一笑,两个孩子毕竟还是太生嫩了。
“原来前几日爹瞒着所有人,带着唐越和前任县令吴大人的家人开棺验尸,查出吴大人的死是脑部受重击所致,吕大人当初却以急病为由草草结案。爹带着证人和吴大人的尸首直接上堂,并直指吕大人衣冠沐猴、是非不辨。”
想起在公堂上那一幕,舒恩羽的心情有些复杂,这样的严辰天威风八面,令人心生畏惧。察觉到自己的思绪,她连忙摇摇头,把她爹卓尔出群的形象给丢到脑后,“总之爹交代此案要重新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