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晓得发生什么事,问问妳的模范员工啊!」裴海的剑峰依然凌厉,狠狠戳剌着她的心。「我只是不习惯随便被人刺探而已。」
池净的眼眶里盈盈运转的,尽是被他愠出来的泪意。
「好!裴海先生,是我怠忽职守,我明天就写悔过书向您陪罪!」她抢着在眼泪滴下来之前,奔过裴劲风身前,快步冲向楼梯。
脚步才下一楼,身后已经有急促的脚步声追上来。
「小净!」是裴海。「小净!」
她不理他,愤怒的揩拭满脸泪。冲出门外,招了一辆出租车就跳上去,直接奔回家园。
「小净!」他只来得及拍一下车窗玻璃,运将已经咻咻一响,把车子驱进夜晚的车阵里。
她坐在后座,忿忿的擦掉奔放的泪痕。
该死的家伙,居然在这种众冠云集的大场合让她难堪,还大呼小叫什么「靠聊天做业绩」,他把她当成什么?陪酒的公关小姐吗?也不想想旁观者听了会如何作想,教她日后如何面对今天的宾客?她又气恨又委屈,想想又淌了满脸泪。
叭叭,急促的喇叭声紧紧跟在出租车后催唤。
「啊小姐,后面那辆车素妳男朋友开的,素不素?啊跟这么近很危险咧!」运将从后照镜看她。
池净还没回答,后方来车就并行在出租车旁,驾驶座和后座的她平行。裴海把车窗摇下来,努力对她大喊。但无论他喊些什么,她就是固执的望向正前方,一概不听不闻。目的地很快到达。
她故意叫出租车横在家门外的巷口,还告诉司机后面追来的是个始乱终弃的坏男人,麻烦他帮忙挡一下,等她进了门再开走。司机马上忙不迭的应允,还很热心的臭骂了「没种的男人」一顿。
进了门,母亲和出差同来的哥哥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张习贞绽放一脸温柔的笑,回头正要招呼她,就被她泪痕斑斑的表情吓到。「小净,发生了什么事?」
她什么也不答,直接奔进房内,锁上房门,重重的扑进棉被里放声大哭。「小净,小净,妳开门!」门外传来母亲担忧的呼唤。「怎么了?酒会举行得不顺利吗?工作上的事,别太患得患失!」
「我没事,你们不要理我。」她仍然埋在棉被里哭泣。
门铃忽然啾啾的响了起来,她猛然抬起头,彷佛想隔着门板瞪得大门外的访客立刻暴毙。
裴海好大的胆子,竟然跟到家里来!
房外响起脚步声,接着哥哥低沉徐稳的声音隐隐传进来。
池净怒气不息的等着,瞧他在她家的屋檐下还敢说什么大话。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给他开这道房门的。
「小净,开门。」半晌,哥哥宁谧的声音取代了母亲的惊慌,在她房门外轻唤。卑鄙!她们姊妹俩素来服这位哥哥,裴海竟然想找大哥替他挟关护航。
「我不要见他,叫他离开。」她仍然隔着门板怒瞪。
「裴先生没有进来。」大哥张行恩沉稳的说。「他只想确定妳有没有安全进门,现在已经走了。」
走了?她软软的滑坐到床畔的地板上。他甚至没有尝试一下,就走了?一股无法形容的委屈感兜头罩下来,她只觉得口干舌燥,眼里望出去的事物全波荡成一片蒙眬。
「小净,开门。」张行恩再度用指节轻扣着门板。
「不要理我……」她又转头埋进棉被里。
呼飒的夜风撩入了棂帘,抚上她的青丝乱发,似乎也在应和着她的嘤嘤啜泣──
第四章
「阿海?」牛仔讶然的拉开门。他的长相原本就浓眉大眼,黝黑精壮,浑身充满了园耕与山林的气息。现在瞪大了眼睛,倒显得眼白的部分格外的醒目夸张。「借住几天。」裴海背着旅行袋,郁闷难解的挤过老友身边。
他一进到客厅,随手把旅行袋往空的椅子上一扔,立刻躺平在三人座的长沙发里,闭上眼睛,一副天塌下来也少烦我的阴暗模样。
「喂!」牛仔拍拍他的长腿,要他让出一处座位。「你干嘛?爱滋病筛检呈阳性反应?」
「去你的!」裴海蓦然张开阴黑的眼眸低吼。真够朋友!
「没办法,谁教你一进门就亮出满脸不久人世的悲怆。」牛仔的两只手沾满了植土没地方擦,索性往裴海的牛仔裤抹一抹。…干嘛,又发生了什么事?「「喂!你的手给我放干净一点。「裴海诅咒着坐直身体,抖落裤管上的灰土块。「谁教你事前也不打声招呼,冒冒失失就闯过来。我最近可忙了,屋后的温室刚整顿好,得先铺上中性土壤,开始做基肥和追肥的动作。」牛仔用力捶他手臂一拳。「你到底说是不说?像个娘们似的,还要我三催四请。」
裴海悲惨的望着天花板,好半晌才开口。「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牛仔黝黑的脸上闪出一口亮亮的白牙,「我不意外,还有呢?」
裴海冷冷的回眸瞪他。「你这算什么朋友?我跟你说正格儿的。」
「我也很正经啊!」牛仔的眼中蕴着笑意。「从你四年前在我门口跪了六天,跪到我还得叫救护车送你进医院打点滴,我就知道你这辈子注定要干一堆蠢事的。」裴海很难得的不回嘴,径自起身,翻出橱柜最内侧私藏的珍酒,用力拔开瓶盖,直接对嘴灌。
「喂!这瓶酒很贵,你留一点给我!」牛仔连忙一个箭步抢过来。「怪了,看你真的阴阳怪气的。你做了什么蠢事,说来听听。」
「做贼心虚。」他颓唐的扒过满头乱发。
「什么?」牛仔有听没有听。
「我做的蠢事就是做贼心虚!」他扬起头来低吼。
牛仔皱着眉的掏了掏耳朵。「声音小一点,我听见了。你为什么做贼心虚?」他沮丧的瘫进沙发里,魁伟的身体一瞬间缩小了好几号。「昨天池净在展示酒会上遇到裴老头,他们两个站在角落窃窃私语,我以为裴老头正在向小净揭我的底牌,忍不住跳出去向他叫阵,然后……反正就是闹得一团糟!」他心烦意乱的扒过头发,让它们凌散的披在前额上,感觉起来倒年轻了几岁。
「那池小姐知道真相了吗?」牛仔若有所悟,黝黑敦厚的脸孔终于蒙上认真的神采。「他们应该还没来得及谈太深入的话题。」应该是如此,否则池净的反应又会变成另一种了。
「那就好啦!你担心什么?」牛仔翻个白眼。
裴海安静下来,良久良久,室内没有一丁点声音。
他担心什么?他担心的可多了!他担心池净总有一天知道真相,他担心穿帮,他担心裴老头摆他一道,他担心……失去她。
所以,他害怕了。
从何时起,池净对他拥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全世界只有我、你、裴老头,还有当初那几个警察知道真相。我和你不会说,那几个和我们的生活圈子不相干了,唯一会放炮的人只剩下裴老头。」裴海说,把弱点交由敌人来捏控,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你少搞笑了。他是你老子,如果真的想玩阴的,当初就不必辛辛苦苦代你找替死鬼。」牛仔对他的忧心嗤之以鼻。
裴海的嘴角勾起讥诮的微笑。「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们的父子关系已经断了,再也没有任何情分!他想捅我,方便得很。」
「你要怎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觉得裴老伯不是这种人。」牛仔摇了摇头。裴海的眉眼更加森凝。
「他让你坐牢,害死你的母亲,你还替他说话?」他冷哼的鼓了两下掌。「以德报怨,伟大伟大!国家民族的未来就交给你拯救了。」
牛仔忍不住踹他一脚。「阿海,我是就事论事,不为任何人说话。」
「你就是这种是非分明的个性最令人不爽。」裴海不耐烦的拎起一只软垫丢向他。「我们两人当中,总得有个人扮演死后上天堂的角色吧?!」牛仔接住了靠垫,亮闪闪的白牙又漾了出来。「既然裴老伯还来不及向池净揭露,你的秘密就安全得很,你还这么要死不活的做啥?」
裴海一把抢过软垫压在自己脸上,又翻身躺回沙泼上。
「小净。」闷闷的嗓门从软垫后飘出来。「我对她说了许多恶劣的话,而且又是当着所有贵寡的面,她现在八成恨死我了。」
「情人不就这么回事?要好的时候宛如蜜里调油,一闹翻又成了生死大仇。」牛仔边笑边摇头。「回去哄哄她吧!女人这方面,你向来比我行,我还不够格教你呢。」软垫底下没有传出丝毫声响。
牛仔叹了口气。「阿海,你当初接近池净,只是想探知她过得顺不顺意。现在既然确认了她过得很好,那吵完就分手,有什么好挂怀的呢?」
「你懂个屁。」裴海扯下软垫,怒目回瞪他。
「你对她动了真情了?」牛仔试探性的问。
裴海回开视线,全身笼罩着阴凉森冷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