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现的刺客有十二名,十死二活,剥下他们的衣服,人人身上都有这个标记。
“会不会是嫁祸?”
“有想过,皇上暗掳了几名礼王府的下人,两相比较,同样的大小、同样的草书,连烙痕深浅都一模一样,而最大的证据是,礼王府总管事看见存活刺客时,一眼就认出对方。”
没弄错就好,孟晟问:“皇上打算怎么做?抄家灭族?”
“放心,现在是太平盛世,能少点事儿,皇上自然不会多事,一个月内礼王会死于旧疾,半年内,他两个儿子会陆续遭遇意外,至于礼王府……礼王好色,自从气死礼王妃之后,后宅早就一团乱,到时自然是树倒猢狲散。”
“皇上心有定见就好。”
“说实话,你怎么知道会有刺客?”钟岳帆正色问。
果然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一眼就瞧出问题所在。“你在说笑吧,我怎么知道会有刺客?”
“你不知道怎么会做出这等安排?”
四十个人,多大的阵仗,皇上都说微服出巡了,自然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行踪,他竟敢违反圣意,让那么多人在白马寺里外布置,若不是事先嗅出危机,怎么可能?
“返京后,我本来要在京畿大营领个差事,可皇上厚爱,让我进宫当差。你又不是不知道宫中侍卫是哪些人,一个个都是权贵之后,我这个出身比人低的人,要领导他们,能不露几手功夫,能不更谨慎细心?”
“可是……四十个人未免过度谨慎?”
“是过度了,要是让皇上知道我把微服出巡搞出这么大阵仗,定是要不欢的,但皇上第一次命我陪同,我敢不谨慎?”
钟岳帆笑道:“过去在营里,人人都说你是个福将,只要你在,再危险的战事都能化险为夷,没想到现在还是一样,一次的过度谨慎,就让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还救了皇上的性命,封侯赐爵,知不知道现在朝堂上有多少人羡慕你?”
“羡慕我伤成这样?嘴巴说说容易,事到临头,就不信他们不躲。好啦,多嘱咐你一句,别把我的情况往外传,我这是怕孟霜、孟瑀担心,才透露事实,连在秦公公面前,我都装得虚弱无比。”
“明白,如果你伤得没有想象中严重,不晓得有多少嘴贱的,等着在背后落井下石呢。”钟岳帆笑道。
孟晟叹气,这就是文官和武官最大不同,人家一支笔、一张嘴就能颠倒是非、倒因为果,让他们这些口拙的武官百口莫辩、处处下风。
“孟霜真的怀上了?”孟晟问。
“是,我爹娘很高兴,家里又要多一口人。”
娘是个宽厚婆婆,却也处处看不上孟霜,毕竟和家教良好、行事周全的双儿相比,孟霜简直无从比较,更何况娘与双儿的感情,与其说是婆媳倒不如说是母女,这么多年下来……
说句夸张的,娘可以没有儿子相伴,却少不了双儿在侧。
他也知道孟霜委屈,可为人子女岂能道父母不是,幸好孟霜怀上了,这让母亲对孟霜另眼相看,近日相处也亲厚许多。
“那燕无双怎么办?”孟晟低声问。
“我曾与皇上约定,若三个月内找不到无双,就要为她发丧。”
“发丧?她没有死,你怎么可以……”他为无双不值。
“京城流言四起,说道双儿善妒、不守妇道,随着我与孟霜的故事在酒楼茶肆广为流传,双儿的名声被传得不堪入耳,日后就算我找到双儿,她也无法在京中立足。我想通了,就依皇上所言,让‘燕无双’死去,‘双儿’重生,这样也好。”
“皇上?”君王插手大臣的家务事?不合理!
“对,我从没对你说过,其实皇上心仪双儿,等双儿不再是钟府夫人,他想与我公平竞争……”钟岳帆诿诿道来那年的事,从初遇到无双拒绝入宫,再到赐婚。“若不是皇上在最后关头放手,双儿无法成为我的妻子。”
“用落发为尼来恐吓皇上?”孟晟失笑,她是有多大的胆子啊,竟敢拒绝皇上,就不怕皇上降罪,家族遭殃?
“是,那时她就摆明态度,绝不与人共事一夫,即使那张凤椅再荣耀尊贵,也不值得她与人分享丈夫。是我低估了她的决心,是她的温柔体贴让我相信她会愿意为我、为圜儿妥协,才会有今日的事,孟晟,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后悔?”
“你打算怎么做?”
“找到她、说服她,让她明白,就算有孟霜,我也绝对不会苛待于她。”
“到现在,你怎么还会认为,她对婚姻的要求仅仅是不苛待?”孟晟真想拿块石头,砸开他的脑袋。
“我知道她要的更多,但我有圜儿,她再疼爱圜儿不过。”
“你觉得用她对圜儿的爱绑架她,就能让她乖乖留下?如果可以的话,她怎么会在你和孟霜的新婚夜离去?”
“不然呢?你要我怎么做?放弃孟霜吗?她腹中已有我的孩子,我怎么可以这样?”
看着好友的挣扎,孟晟满怀歉意,他试着向岳帆分析。“那时候,她还是你的嫡妻,她还在圜儿身边,她是伯母心中最好的媳妇,是府中下人眼底宽厚的主子,在处处占上风的时候,她都宁愿选择离去。而现在,她不是嫡妻、不是正室、不是主持中馈的夫人,甚至会成为旁人眼里的小妾,你说,你能用什么说服她留下?
“岳帆,看清楚事实吧,在你带孟霜回府的时候,在她撞柱自残的时候,在她说她要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时候,你已经失去她。”
孟晟的话令钟岳帆恼火,若不是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他会狠狠揍他几拳。
只是……就算把他揍得伤痕累累,他也无法反驳孟晟强而有力的说词。
“不管怎样,我都不想放开无双,我爱她,我不让她走,不要她在我的生命里失踪。”
钟岳帆重申着相同的话。
孟晟眼底有一抹浓浓的哀愁与悲怜,他说:“对不起。”
钟岳帆苦笑,他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因为孟霜是他的妹妹?不……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他深吸气,望着最好的兄弟,好半晌才开口,“无论如何,我都要再为自己尽力一次,你无法想象这些日子我有多痛苦,你无法想象我有多思念双儿,她带给我的幸福是旁人无法给的,我忘不了她、损失不起她。”
孟晟低声道:“有个朋友对我说,有一种爱叫做‘希望他幸福’,有没有想过,无双之所以退出,是不是因为爱你,是不是因为希望你过得幸福?”
钟岳帆摇摇头,哑声道:“失去她,我怎么幸福得起来?”
两个大男人看着对方,无法言语,沉默在两人之间流窜。
过了很久,钟岳帆打破沉默。“孟晟,我不求你理解我的感受,因为你没有遇见过爱情,不知道失去它会多么令人摧心。”
钟岳帆起身,走出他的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孟晟喃声道:“我明白的,因为我已经遇见爱情,所以我会倾尽全力不教自己失去。”
片刻,他扬声轻唤,“来人。”
守在门外的小厮推门进屋。
“去把钟少爷带过来。”
“是。”小厮应声,走出门外。
孟晟握拳敲两下床板,道:“出来见见圜儿吧。”
听见孟晟的声音,无双迟疑了一下,方才拾级而上。
推开衣柜门,走到孟晟床边,两人对视皆无语,因为她听到所有的话,而他知道她全部都听见了。
她讶异皇上对自己仍存有好感,还以为皇上早已释怀,早已认认真真地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他们说好的啊,怎么会……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孟晟道。
他以为可以一直瞒下的,但现在他无法这么做,他可以为爱情付出一切,却无法让自己在她面前当个小人。
“什么事?”
“我告诉过你,当时岳帆身受箭伤,长箭穿肩而过,箭尖淬毒,情况一度危急,我安排孟霜乔装成男子贴身照料。”
“是,我记得。”
“我说那毒物让岳帆迷失心智,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不是这样的。”
“不然呢?”
“是孟霜迷恋岳帆,在他伤口将近痊愈时,往汤药里下春药,才会有后来的事,对不起,整起事都是我的错。”
无双终于明白了,明白他为什么总说对不起,总有那么多的罪恶感。
她摇头,轻问:“你在这时候告诉我事实,是不是因为心软了?因为听到岳帆的痛苦、思念,因为觉得对岳帆深感歉意,你想要我回到他身边?”
“不对,告诉你是因为我不允许站在你面前的蒋孟晟是个小人,我同情岳帆,但是很抱歉,我是个自私的男人,我不允许你回到他身边。因为你走了,我会更痛苦、更思念,因为我的玻璃鞋花好久的时间才找到合脚的女人,因为我可以失去全天下也不能失去你,因为……无双,我要你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