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乎别人看她有没有规矩,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个大路痴,颜面无存。
朱曦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是个不在乎他人眼光过活的女子,毕竟要扛起一个钱庄,像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可未必是助力。而且外头那些传言,真真假假,虽未必能尽信,但应该多少有几分真,所以你就不用矫情了。”
她确实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只是在外,她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温和样子,小心的藏起自己的真性情,现在被朱曦三言两语用着不屑的口吻论断她,她打心里感到不悦。
这城里有大半都是朱家的产业,众人只怕没机会巴结他,根本不敢得罪。钱家的钱庄虽是少数几个在朱家大道上却与朱家无关的店家,但是脚踏的那块土地却白纸黑字的写着是属于朱家的,所以尽管她可以不巴结他,但也不能得罪他,她很清楚这一点。
“既然朱少爷坚持。”她像是没有脾气的漂亮娃娃,仍旧温顺,“那思儿就失礼了。”
钱思儿脸上的笑温和得虚假,朱曦不由得眉头轻蹙,眯起了眼,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到面前。
他的举动似乎吓着她,她嘴微张,脸色有些苍白,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眼神骗不了人,她的不快全写在眼里。
她动人的容貌,往往让人忽略了她眼神的流转,只要见她一笑便失了心魂,鲜少有人会去细思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钱庄的三小姐钱思儿,打小对于“钱”这种事就特别精明,满周岁捉周时,一把捉了算盘,所以注定了将来得继承家业的命运,可惜花容月貌却命中克夫,所以此生出嫁无望。
对着人就是一张笑脸,看似无害,但笑容里没有太多真实情感,只是敷衍。
朱曦微扬起了嘴角,口吻里有一丝藏不住的笑意,“我让你害怕吗?”
钱思儿的眼底闪过惊讶,勉强露出笑容,“朱少爷捏痛了思儿。”
他笑了一声,微松开手的力道,但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可有男子如此对你?”心知肚明外头的流言未必可信,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没料到他会直截了当的问她如此露骨的问题,她眨了下眼,嗫嚅的说:“朱少爷,思儿不懂你是什么……”
“收起你的胆怯。”他懒懒的伸出手,勾住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眸,“若不是真心诚意,看了碍眼。”
钱思儿心头一惊,敛下眼,微抽身,闪过了他的手,语调依然轻柔,“若惹朱少爷不快,是思儿的罪过,还盼——”
“够了。”他冷冷打断她的话。她确实是美,今日第一次细看她,腰身细而柔软,那双眼睛闪闪发亮似水光流动,然而情绪却皆未达眼底。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感到厌恶。”
“我没有。”钱思儿露出微愕的神情,一双眼无辜的闪动着,“朱少爷,你真是冤枉了我。”
“我有眼睛我会看。”他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若非我是朱曦,你家钱庄的土地是属于朱家,你可能连句话都懒得跟我说。方才我见着你对找你麻烦的那两个姑娘演了场柔弱的戏码,你图的不过是快点将人给打发走,现在你也想用同样虚伪的手段对付我。”
钱思儿的心微惊了下,她从来跟他没有任何交集,他竟对她的伪装了若指掌。
“朱少爷。”她还是笑,声音一贯的娇柔,“方才都见着了?”
“是!”他懒懒的回答,“更看你冷着脸走来,或许这一面,才该是真实的钱思儿。”
一股窒闷感悄然梗在她胸口,人云亦云,谁又真的在乎真假,她要撑起钱庄,自然也得接受流言蜚语,不论真假,永远绽开笑颜面对旁人——钱思儿的笑容瞬间隐去,但随即扬起一个更大的笑脸对着他,“朱少爷真是爱说笑。”
有一瞬间,朱曦相信自己惹怒了她,但是她依然没有生气,对着他的依然是张美丽的温柔笑脸。这种美人实在该圈在绣房里,一辈子不见人,或许才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
“好一个柔情似水,元宝。”他扬起了嘴角,“有多少男人会迷惑在你的眸光流转之下?”
钱思儿低敛下眼,看似娇羞,其实是打心底不屑回答这个问题,更讨厌他硬要唤着家里人才会叫唤她的小名。
“思儿不懂朱少爷的意思。”她柔柔的说。他若再对她动手动脚,她可难保自己不会对他不客气,她的腰间藏着一把匕首,就是为了应付这些登徒子。
“只是时候不早了,思儿能走了吗?”
看着柔柔弱弱的她,朱曦一笑,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倒不那么介意自己不认路的小小缺失。
“我已经说了,我跟你一道。”
“一道走是无妨,只是,朱少爷难道没听过传闻吗?”
“你指的是——”
“我八字硬,会克夫。”
他冷冷一哼,“谁说的?”
“相士!”钱思儿低声回道,“当年那名相士也算过朱家的家运。”
“算过朱家的家运?”朱曦冷冷的重复,眼神看似无害,但眸底却闪过一丝锐利。
“是啊。”她楚楚可怜的低语,“同一个相士让你插上了羽翼飞上了天,我却只能被重重的打进地狱里。”
她垂下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已经扮尽了柔弱佳人的样子,总该多少讨到他一丝怜悯,高抬贵手的让她走了吧!
“荒谬!”他有些动怒的啐了一声。
钱思儿缩了下脖子,颈子垂得更低。
“够了。”她看起来似乎非常委屈,他瞪着她低头,看似伤心的脆弱样子,不禁觉得一阵心烦,“我对你压根不感兴趣,更没打算娶你、当你丈夫,你克不克夫跟我没关系。”
早忘了有多久没感受到言语伤人的力量,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乎,却没料到他简短的几句话,令她没来由的心头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深吸了口气,小声的说着话,“朱少爷出自名门,自然是看不上思儿,这点思儿有自知之明,只是朱少爷还没婚配,若让人看见跟思儿走在街上,思儿担心会有闲言闲语,对朱少爷造成困扰。”
“这世上无知的人太多。”他神情清冷,“我很忙,没空理会每个人说的一字一句,走吧。”
虽然对他高傲的态度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他自信的言谈举止却令钱思儿不得不折服。
她不再多言争辩谁走在前,率先迈开步伐。
谁先走,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语之多,也不差这么一件了。
朱曦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当年那外地来的算命师说什么朱家大道是条龙脉,才会做什么发什么,简直满嘴的胡言乱语,惹他不快,也不悦他拿朱家当活招牌,大发利市,于是要唐傲南将人捉来教训了一顿,警告对方一生不得再出现在他的眼前,把人给赶跑了。
当时他倒没料到,那算命师的言论除了拿朱家当幌子招摇撞骗之外,还影响了钱思儿。
身为一个女人,却被一言断定克夫,她心头肯定不好受,若这事发生在一般女子身上,可能早就哭天抢地,怨东怨西,但她看来却事不关己似的,依旧打理着钱庄,忍受一切流言。
当年唐傲南本要他将那相士招摇撞骗的事公诸于世,但他当时并没有采纳,若当时他做了不同的选择,或许今日钱思儿也不用面对如此不堪的传言。
朱曦一边思索着,一边无意识的跟着她的步伐走。
直到她停住脚,他差点撞上她,他才连忙停下来,“怎么了?”
钱思儿的手轻轻一指,指着路旁那两棵相思树。
看到自家门前的两棵相思树,朱曦一愣。方才看着她出了神,竟然没注意到她亲自送他回到了家门口。
“时候已经不早。”她柔声的说道,“思儿闻到朱少爷身上有些酒气,所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一个体贴入微的女子……他虽然心情恶劣,但仍微扬了下嘴角。今日还真多亏了她,不然他真找不到回家的路。
钱思儿看他没有任何动作,不解的微抬起头,“朱少爷,你不进去吗?”
朱曦回过神,耸了下肩,“自然得进去,你可以走了。”
这个“猪少爷”真的很讨人厌!钱思儿在心中诅咒了一声。长得人高马大,乍看之下有些吓人,虽然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只是……猪还是猪,改不了死性子。
反正他家到了,她也没必要再跟他打交道,便有礼的一个低头,转身离开。
朱曦的目光看着她身影走远,直到消失眼前,他才苦恼的搔着头。
尽管心中庆幸这次遇到了钱思儿,只不过那声谢,为了掩饰自己是大路痴的事实,他这一辈子是说不出口了。
“少爷,真是好福气。”熟悉的打趣声传进了他的耳里。
朱曦的目光四处寻找,却没看到唐傲南的人影。可是声音明明——他抬起头,果然看到坐在大树干上的贴身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