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老太太气到哪还有什么理智,自从邻里的口中听到大儿子在外置了房子,集市里的媳妇卖的吃食还要排队才能买得到,那些个长舌妇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明知道他们母子关系恶劣,还一个劲的恭喜她,这是让她没脸,她气极了,差点没让人拿扫帚把人轰出去,却只能咬着牙,好声好气的感谢人家的道贺。
长舌妇们回去后,她一颗心就胡乱跳着,太阳穴突突抽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儿子不敢,这不是想亲自把帖子送到老家给娘和弟弟们。”不想再受自己娘亲的气,伏临门这次不跪了,只是恭敬地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他对自己母亲和弟弟们都灰心得很,瞧瞧这副兴师问罪的阵仗,他们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傻儿子、笨大哥吗?
伏幼和伏观兄妹也是不能避,表面恭敬地站在一旁,祖母大驾光临,他们这做晚辈的要是敢装死不出来,爹娘可会遭殃,什么教女无方、教子不严,各种戳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哼,谁稀罕你的帖子和吃那席面,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宅子是怎么来的?”大儿子被她赶出门时可是净身出去的,要说用那死丫头的一点嫁妆,在短短一年内赚到这么多钱,打死她都不信。
自己生的儿子有多少能耐她还是清楚的,她这大儿子还没有这等本事!
“娘,我们能买下这宅子也是兢兢业业,辛苦干活,每天半夜就起床,全家人同心协力……”李氏想解释。
不料她还没说完,伏老太太呸一声就骂,“你当我是傻子吗?一家人早起晚睡就能赚那么多银子,那我年轻时不早就发财了?哪还轮得到你们。”
这话说得真是不客气,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伏幼不想再听下去。“不知道祖母一直追究我们家买宅子的钱从哪里来,是想做什么?”
伏老太太眼睛瞪得比龙眼还大,“一个丫头片子,这个家我作的主,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滚边去!”
伏幼就知道会这样,老人家是最奇怪的生物了,明明自己不也是女人,偏偏最看不起女人,女人从来都只会为难女人,这句话很经典,不论在哪个朝代都合用。还有,这老太婆不只这样,还喜欢倚老卖老,好像靠一个“年纪大”,就能肆无忌惮、横走天下似的。
爹娘是她的儿子、媳妇,她这孙女又隔了一层,敬着你,是因为你年纪大了,不跟你计较,但是身为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子,不然她宁可把她的尊敬给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待她和蔼可亲的人。
“不瞒祖母,这宅子是孙女买的。”她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得气也不喘一下。
“你凭什么……”伏老太太的拐杖差点就指到伏幼的鼻子上。
钱氏连忙凑到婆母身旁,煽风点火道:“娘,指不定这宅子真是她的,她带走的那些嫁妆会少吗?媳妇也听说过,集市那两个赚钱的摊子都是她出的主意,尤其她做的那什么糖霜饼子,镇上没哪个甜点铺子仿得出来,那甜品斋的老板想让幼姐儿把做饼的法子让出来,还出了这样的价,”她比出五根指头,“却被她拒绝了。”
不是五两,也不是五十两,而是整整五百两纹银,这天上掉下来的钱呐,怎么就不知道要收下?
那些银子要是给她多好!
“什么,这些事怎么都没听你说道?”伏老太太很不高兴,府里不能有她不知道的事,就算权力下放,该她拿主意作决断的事情就不能是别人。
这个二媳妇,鬼鬼祟祟瞒着她的还有多少事?她回去得着人好好查查,可别想背着她作怪。
老太太疑心病重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钱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让老太太怀疑到她身上来了。
这还真是引火自焚,自作孽不可活了。
“祖母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可是你在外头赚了银子,竟然不知要拿回来孝顺祖母,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有多难听,你知道吧?”伏老太太心念转得快,是孙女买的宅子,她就算想染指也不是不行。
“祖母,您老人家记事差,忘记早在把我们全家扫地出门的时候说过,孙女是泼出门的水,和伏家没半点关系,往后孙女要是混不好、活不下去了,也不许回去找您麻烦的。”伏幼可没忘了这位老太太是为了什么事把他们全家撵出来的,如今还敢厚着脸皮上门,她还真是小看了古代人脸皮的厚度了。
伏老太太楞住了,顿时就想指着她破口大骂,但是继而一想,憋住了气,怪声怪调的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言,祖母这不是说错话了吗?”
“祖母知道自己说错话就好,孙女也无意追究。”她很是大度地道。
哪里知道,这话是最后一根稻草,完全激怒了老太太。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不敬?!来人,给我打!”她这是当自己还在老宅,颐指气使习惯了。
“娘!”
“婆婆!”
伏临门夫妇不依了,在自己家还要挨打,打他们夫妇俩,她是娘,他们也就认了,可挨打的若是女儿,那没门。
“你们这都是木头人?我做人家长辈的想教训孙女,你们谁敢吱声就是跟我过不去!”
她扫了一眼两个只顾坐着喝茶,连个屁也不敢放的儿子,气坏了。
这两个儿子,还真是给她长面子!
伏家老三伏泰康毕竟是读书人,一些做人的基本道理他可是明白的。他劝道:“娘,这里毕竟是大哥的地方,再说幼姐儿方才说得也没错,当初您可是把大哥一家都赶……呃,分了出去,还去了衙门把户籍给迁走的,我说句公道话,大哥他们这一家,以后还真没咱们什么事。”
“胡扯!我老太婆还没死,兄弟没有分家,他赚再多也得归到我手中。”被逼狠了,伏老太太终于道出真心话来。
伏幼不禁感叹,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钱。
不过还真要让对方失望了。
“祖母,改明儿咱们家请客喝酒,你如果想来,我们也拦不了,不过一个外人想坐上首席,那可没这回事,首席可是要留给我姥姥和姥爷的。至于你说银子的事,孙女真要让你失望了,这宅子的地是我的,衙门上册的也是我的名字,要是你真舍不得我爹娘,不如他们两位随你回去老宅给你养?总之我爹还能干几年活,我娘身子骨也还行,还能伺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伏老太太听得七窍生烟,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她颤巍巍的起身,全身都在抖,抖得一身富贵华服都成了波浪。“你你你你……这贱蹄子敢忤逆我,我就要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李氏,你好本事生了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哼哼,咱们走着瞧!”
撂下狠话,其实也无关痛养,最终伏老太太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领着儿子媳妇走了。
厅堂里的气氛,一时就像凝固了的过期奶酪。
李氏瞅着女儿,忽然就掩面哭了。“你这孩子,逞那一时之快说那些做什么,她好歹是你祖母,她爱说让她去说,忍忍就过去了,要是闹得她身上有什么不舒坦,人家会骂我们做儿女的不是。”
“娘,您别哭,不是女儿不想孝顺祖母,而是她的作为让人无法孝顺她。”有伏老太太这样的祖母,她也很累好不好。
“往后你的名声只怕会更难听……”天下父母心,遇到事情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是儿女们的好与坏。
“娘,不就破罐子破摔,女儿要那虚名做什么?”她除了克死未婚夫的名声、守望门寡的名声,还有抛头露面的名声,现在多了一条不敬尊长又怎样,还能更坏吗?反正债多不愁,她压根不在乎。
名声难听抑或是名声美妙,不就像吃山珍海味,说穿了吃的不过是虚荣,要她说,人生活得痛快比较重要,处处压抑、把自己逼得活不下去的日子她没兴趣。
“往后咱们家有钱了,你若还是坚持要我嫁,了不起招个上门女婿不就好了,到时候圆的扁的瘦的胖的随娘挑。”她知道这时代女子不事二夫的观念,她偏偏没怎么想过,在她看来嫁人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遇上好的她就嫁,要是真没一个看上眼的,不见得非要把自己填进去那婚姻的坑。
她也知道娘亲还是希望她有个美满姻缘,有个能知冷知热的男人在身边,不过,她没有对自己娘说的是:她不想再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权利。
上辈子她因为走不出一段感情受到的伤,浪费了整个人生,男女感情说穿了就是太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放在别人身上,宁愿为难、委屈自己,浪费那么多的感情为别人伤心。
感情放得越深,越自伤。
爱情如云似烟,留都留不住,前世爱一个人像脱了层皮,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