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了!”送货员用力踩着油门。排气管吐出噗噜噗噜的噪音,但引擎拒绝有反应。“引擎发不动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不是你搞鬼?”她狐疑地斜眼打量他。
“怎么可能?我今晚又不打算睡车上。”送货员赶紧澄清道。“我下去检查看看。”
两人掀开引擎盖,二愣子似的探头探脑了几分钟。
“伤脑筋,可能是油管附近的联结出了问题。”送货员做出结论。
“那该怎么办?”她对这种机械常识向来只有白痴的程度。
“五分钟前我们曾经过一座小住宅区,走回去问问看有没有修车厂吧。”
五分钟的车程让两人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在山风凛冽的夜晚走在高山地带,那种滋味实在不是人受的。倘若这段苦工可以拿回应得代价也就罢了,偏偏──
没有!没有修车厂!他们的目的地仅由几间水泥屋所构成,录属于某座私人茶园的巡工宿舍。那儿唯一的“公共场所”是一间由老阿婆经营的小杂货店。
他们在杂货店里面面相觑。太惨了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附近比较有规模的村落只有老板家一带,看来我们得回去求救了!”送货员终于说出他计划良久的目的。
哈!她就知道!
“不要!我才不走回头路。”倚月一口否决。
“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一旦回到齐家,你绝不会再让我下山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其实你们可以──”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好心地提出意见。
“这件事情我们自己私下解决就好,不用麻烦您了。”送货员忙不迭阻止她。
“没关系,听听阿婆怎么说。”倚月插进他们的争持。
“别再说了,我看还是这么办吧”送货员当朵立断,采取折衷办法,“我雇人开车载我回去求助,你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可以!”只要不抓她回齐家产业,一切好谈。
“好,那你乖乖地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别乱跑哦!”他谆谆交代几句。
“安啦!”她既人生又地不熟,更缺乏交通工具,深山的冬夜清冷无比,简直可比围困在三不管地带,还有何处可以乱跑?
难不成还能逛“夜总会”消磨时间?
“下山?”齐霖愣了一下。“谁带她下山?”
“你派上山的送货员。”齐母体会到儿子风雨即将来袭的语气,立刻搬出最无辜、最中立的语气应付他。
“小罗?”他难以置信的浓眉耸得高高的。“我明明警告过他,不可私自运送多余的物品。”
原先他预拟在南投多待几天,可是一种莫名的思绪催促他尽快回到山上的家园。这回下山,一有时间他的脑子便无法停止猜想,倚月的病势该痊愈了吧?放她和母亲单独在山上,老人家不知道是否压制得了她?她听见他必须延长行程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高兴她又可以为所欲为更长的时间,抑或盼念他早点回家?她会不会藉机又和琪雅起冲突?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之前,她还大吼大叫着不要琪雅过来。
所有思绪一直围绕着她转,待他有所惊察时,他发现自己的心里已经做出按时结束巡查、打道回府的决定。
于是,他回来了──并且发现那个小皮蛋居然溜下山去找他!
他们是三个小时前出发的,这当口应该已经顺利抵达目的地。看来在他准备上山的同时,她也正好钻上下山的便车。
他们俩也太有默契了吧!
“没法子,你也晓得倚月丫头缠起人来是很有说服力的。”齐母拍拍儿子的肩膀,一副天下太平的安详形貌。“他们已经离开三个小时,现在想必已经抵达山下,我建议你赶紧搜出她的所在位置,然后想法子接她回家。”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妈。”他的口气冷冽而不满。弄丢囚犯的牢头居然还悠哉游哉的。
“当然喽!”齐母笑吟吟的,仍然一派西线无战事的悠闲貌。“她是我仇家的女儿,我赶她走都来不及了,哪用得着急着找她回来。”
老妈骗得倒他才怪!她分明以观赏儿子坐立难安的风景为乐。倘若倚月真的失踪了,母亲大人只怕比人家正牌的爹娘更吐血。
“电话簿拿来。”他闷闷的,开始逐一打给南市区三家门市部追查逃兵的行踪。
没有!
没有!
没看见人!
三家店长分别传给他否定的回报。
不可能的,她应该已经抵达其中一个地方才对,该不会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吧?!
“找不到?”齐母也开始警觉起来。
“妈,你确定他们是一起离开的吗?”他觉得不太对劲。
“当然,难不成倚月还能自己走下山?”她白了儿子一眼。“齐霖,你派上山的送货员为人如何?”
“妈!”他不可思议的喝叫。“现在你还有时间做人格普查。”
“这件事情很重要!”齐母叫了起来。“谁晓得那个人是不是正人君子?倚月年轻又可爱,如果他半路上忽然起了歹念,在乌漆黑的山路上对她胡来怎么办?孤男寡女的同处一车,谁能担保会不会发生意外。”
“不会的!”他下意识地反驳。“人人都知道他们一起离开,只要倚月出了事,警方必定第一个调查他,他不会那么蠢!再说,我的员工之中不可能出现歹徒……”
他的否定越来越小声。
难讲哦!犯罪史上的连续杀人狂、变态色魔、绑匪,哪一个不是看起来与常无异。而且那个送货员是店长替他指派的,他又不认识对方。听说那个人也不过刚在齐氏茶业工作满八个月,资历上还算新人,齐氏的主管对他所知不多──
该死!当初见到送货员的时候,为何忘记问他前一份工作离职的原因、有无不良嗜好、家里还有什么人、结婚了没有?
最重要的是,那个王八羔子到底把倚月载到哪里去了?
“齐霖,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齐母的眼睛瞪得比红绿灯还大,儿子那副惊恐的表情简直如丧考妣!
“妈!我开车出动找他们!”他一把抄起车钥匙,火速冲下楼梯。
“等一下,你别吓我。”齐母跟着冲下楼。“怎么回事,你觉得倚月有危险吗?你为什么派一个具有犯罪倾向的人负责送货?你雇人之前从不对他们的诚信问题做调查吗?齐霖──”
“别嚷了!”他及时在门口阻住母亲的连珠炮攻诘,边穿大衣边开门。“你留在家里等消息,说不定有人会打电话回来。”多么熟悉的场景,不久之前才发生过。“我一找到倚月就立刻通知你。”
拉开大门,站在门外的人形抬起拳头,差点一家伙敲在他的胸口。齐霖愣了一下。
“是你!”
“老板,你回来了?”送货员开开心心地向他打招呼。
齐霖张望着他身后的黑夜,空空如也!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出现,倚月呢?
“去你的!”砰!一记重拳飞向送货员脆弱如豆腐的下颚骨,区区一百六十多公分的矮小身材轰隆瘫躺在玄关。
齐霖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目露凶光地问:“我问你,苏小姐被你丢在哪儿去了?”
倚月呆坐了三十分钟,慈悲为怀的老婆婆终于邀请她到店面后头的躺椅上休息一会儿,正巧她白直走了好久的山路,又冷又倦,有个打盹的地方最好。反正山中居民都满友善的,她也不怕老婆婆会对她不利,有得睡就尽管睡吧!
这家杂货店距离齐家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所以送货员来回一趟好歹需要三个小时。今晚下山之后一定入夜了,不晓得齐霖会在何处落脚,希望她找得到他才好。
好舒服!她呻吟一声,放怀窝进毛毯里。
三个钟头后,当齐霖找上杂货店,入眼的正是倚月蜷缩在毛毯里睡得烂熟的景象。
当全世界人仰马翻的搜寻万恶的小妮子时,她却自顾自地逗留于梦乡里编织美景!他又好气又好笑,蹲在躺椅旁参观倚月的睡相。她像个小孩子似的,睡觉还会流口水呢!相信任何人瞧见这张娇痴无邪的苹果脸,任凭天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来。
“伊困好久了,我都不敢给伊吵。”老婆婆悄声向他报告。
“打扰了,我这就带她回去。”齐霖看她睡得香甜,实在不忍心吵醒她,可是毛毯总该还给人家。
“不要紧啦!你给伊这样子抱回去,不要给伊吵啦!”老婆婆看穿他的犹豫。“反正一张毯子又值不了多少钱。”
这一路的讨论,倚月姑娘全给睡过了。
意识朦胧中,她感觉自己的脸蛋接触到冷空气,皱了皱鼻子,轻轻哈啾一声,下意识搜寻着温暖的原源。她摩挲片刻,脸颊立刻寻到舒软的毛线质料,底下泌出熟悉的气味,仿佛特属于齐霖的味道……
“类人猿……”她在睡梦中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