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身子猛然一颤。
他沉声再道:“事实上,下官若是皇上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杀孩子保全母亲,但,下官知道您绝对不想为了让自己活下而牺牲骨肉,所以才会暗中相救云暮。”
“不……我不能让他杀暮儿……不能……”她心慌的摇首。
“要杀云暮的人是当今天子,他要谁死,又有谁能活?今日云暮能侥幸逃过,明日过后,就是下官也帮不了您……下官若是郡主,当有所取舍,也许听皇上的也是好的……”他话锋一转,凝重地看着她。
“你要我舍暮儿保全自己?”她面色死白。
“这……似乎已不是你能选择的,不是吗?”他残忍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外面传来阵阵雷声,磅礴大雨落个不停。
承乾殿内静谧得可怕,阿紫趴伏跪在谷若扬身前。
“你何事求朕?”谷若扬似笑非笑的问。
阿紫的脑袋捣蒜般在地上叩得咚咚作响。“臣女有罪,请皇上赐死!”
他脸色一变,“赐死?你想死?”
“是,臣女愿一死以消皇上之怒。”
“你有何罪,又知朕怒的是什么?”在一殿跳动的烛光中,他眼睛闪着莫测的光芒。
她喉头微哽,“臣女不洁有辱皇恩,罪该万死丨”
“你终于告诉朕真相了……可惜太迟了。”他的语气比外头的雨水还要冰冷。
她贝齿把唇咬出血来了,簌簌而下的泪水与唇上的鲜血混融在一起,显得怵目惊心。
“请皇上放过暮儿!”她终于艰涩的说出来。
“你敢让朕放过那孽种,你竟敢说出口?!”怒气从他心里喷涌而出,再也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猛然捏紧她的肩。
她肩上剧痛,却不退缩。“有错的是臣女,污秽的是臣女,与孩子无关,请皇上不要迁怒无辜。”她哑声道。
他眼瞳里尽是灼烈的怒火,额上青筋浮现,“无辜……你说他无辜,那朕呢?你又有何面目见朕?你枉费了朕对你的一往情深。”
她闭上眼睛,任泪水蔓延。“对……对不起。”
他眼里怒气慑人,狠狠地揪起她到自己眼前。“说,那男人是谁?”他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臣女……不知。”
“不知?云绦紫,你好,你到了今天还想保护那人吗?”她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她的心里怎能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嫉妒的情绪疯狂啃噬他的心。
“不,臣女是真的不知——”
“云绦紫!”谷若扬怒不可遏,低头狠狠堵上她的唇,连带把她所有的眼泪和声音都吞进自己咽喉。
他恨她,她知道,本来以为,自己肮脏了身子,他不会再吻她,可他却……
她眼中悬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悲不可抑。
“云绦紫,朕要你说实话,把那男人交出来,若交出那男人,朕就放过你与他的孽种!”他放过她的唇,狠声说。
她泪崩道:“臣女交不出那男人来,因为,臣女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他怔愣住了,“你不晓得他是谁?”
“没错,臣女不是与男人相爱才生下暮儿的,臣女……臣女是让人辱了身子。”她终于大声说出口,眼泪同时激烈的流下。
“你说什么?!”他震惊到无与伦比,自己爱逾入骨的她,曾被人辱了身子?
“当年臣女上峨嵋山游历,却让恶人掳走,臣女只记得当时被关在一间妓院里头,等清醒过来身子已遭辱,臣女本想立即死去,可后来发现竟怀了孩子,臣女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再想起这段,她的心就像被撕扯成碎片一般的痛楚。
他错愕不已,“你……怎会不知……是谁辱了你的?”他的心像被人割开一道血口,语气破碎颤抖。
“或许是那段受辱的记忆太过不堪,臣女失忆了,更可能是那时臣女头部受到创伤,所以记不起来,总之,臣女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受辱的,所以对不起,臣女不能把那男人交给您。”她泪眼婆娑的说。
谷若扬脸色白得骇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女求求您,放过暮儿,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您恨的是我,所有的怨气与不甘都冲着臣女来吧,只请您放过他……”她嘶声哭求。
“阿紫……”他怔愣了良久后,终于伸出颤抖的手去抹她脸上冰凉的泪水。
她慌然抱住他的手,“臣女求求您,求求您了。”她沙哑着声,含泪凝望。
他此刻心中对她是爱是怒,还是其他,他分辨不出来,只知所有的一切仿佛在她痛苦的哀求中破碎。
他忍不住用力的抱住她,死死将她往自己怀中揉,心里悲愤得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寻不出一个出口,更无处可宣泄。
“你知道朕不能放过那孩子的,那孩子的存在只会让你将来陷入万劫不复。”他说。
“臣女知道,这臣女都知道,但,暮儿是臣女的孩子,臣女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他若死,臣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又有何脸面活下去?”
“你心里只有孩子,可曾想过朕?”
“阿紫身子已不洁,今生只能辜负您了……”她的泪水早已沾湿衣襟。
他再度怒了。“辜负朕,你能想的就只是辜负朕?!”
她悲苦却别无选择,“阿紫这身子,连替您——都不配,您丢弃了阿紫吧!”
他怒极冷笑,“朕要不要你岂是你说了算,朕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朕愿意放过那孩子。”他阴沉着脸说。
见有转圆余地,不管他的条件是什么,她马上点头,“您说,我都答应!”
“你先别急着同意,朕的条件是让你进宫做朕的女人。”
她神情一僵,“进宫做您的女人……”
“你不愿意吗?”他靠近她的颊边,声音里有份低沉粗嗄。
阿紫怔怔地看着他,见他阵中颜色深了。“您还要阿紫?阿紫脏了……”
“住口!谁敢说这个字,朕杀了这人!”他语气凛怒。
她把泪意咽下,忍住心头的酸楚,想不到他依然要她。“您这是何苦,阿紫不值得您忍受的……”
堂堂的一国之君,天下的至尊,却甘愿接受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这令她更加自惭形秽,且倘若让他人知晓他的女人是怎样一个不堪之人,身为天子的他又有何面目见人?天子之威将因她受辱。
珞铁般的手臂将僵硬的她按进了怀里。“值不值得朕心里有数……”他轻声说。
三日后,一道圣旨送到庆王府,谷明华亲手替阿紫接下圣旨——
他手中握着圣旨,沉着脸来到阿紫的屋里。
“皇上封你为嫔,七日后进宫。”他肃然道。
“嗯……”她轻点头,表示明白。
他瞧她淡然的模样,不禁恼火。“嫔?我庆王府的女儿居然只是个嫔,这样你也愿意?”女儿本是皇后的命,而今竟只落得个地位低下的嫔而已,这怎能不令他生气!
阿紫苦笑地望着他。“父王,女儿非完璧……皇上肯接纳我,已是万幸……”她哽咽地道。
这话一出,谷明华登时无话可说,颓然地叹了口气。阿紫已经告诉过他,暮儿的事皇上知晓了,本以为庆王府因为欺君一事,从此要跌落深渊,怎知皇上并未降罪,甚至还要阿紫入宫,女儿说得没错,这已是皇恩浩荡,但,嫔,这未免太委屈女儿了,他不忍啊!
“你就不怨吗?”他还是不舍的问。
阿紫摇首。“女儿还有资格怨什么吗?”
他闭眼一叹,“若非发生那件事,你必会是西朝的皇后,这命运……唉!”
“父王,阿紫如今只想保住暮儿的命,至于我自己,不必多想了。”她涩然说道。
“你这傻女儿,当初父王就不该心软答应你生下孩子的,你若没有暮儿,也不会让皇上捉到把柄委屈入宫,当个小小的嫔,父王悔不当初啊丨.”
“父王何必这么说,女儿不后悔生下暮儿,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命罢了。”
“命?是苦命吧!唉,既然你想得开,父王也无话可说,只是今后,父王再也护不了你,你得自己保护自己了。”他无奈地说。
“女儿明了,父王也得保重自己,原谅女儿以后不能常在左右侍奉您了。”她含泪说道,其实进宫她最放心不下的是父王,他年纪逐渐大了,没有她相伴,必定寂寞。
他拍着她的肩,千言万语只化成一抹疼爱的笑。
第六章 有赏有罚(1)
“禀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在沐浴。”
“禀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在用膳。”
“禀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在阅读……”
自阿紫踏入后宫住进景月宫起,宫人来回奔走,时时将她的情况汇报给在承乾殿的谷若扬知晓。
“皇……皇上,景月宫的云娘娘熄灯就寝了——”
谷若扬本来面无表情,此刻将手中的奏本狠狠摔到地上,吓得一票宫人噤声跪了一地。那尤一东更是紧张,马上小心的问:“要奴才去景月宫一趟,让娘娘别这么早睡吗?”“去什么去,她想睡就睡,朕还强迫她不许睡吗?”谷若扬怒气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