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小玉儿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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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18 页

 

  抢贼捕捉到她微弱的呼声,挂彩的脸孔转向她的方位,眼眸乍然迸出闪光。

  「小……小玉……妹子!」他破裂的唇瓣努力挤出叫唤。

  撒克尔的鹰眼来回搜寻着两人惊异的表情,不悦与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重。

  「笃行哥哥……」

  她脚一软,跌靠回宫泓胸前。

  ※※※

  月娘画成完整的圆脸,悄悄攀上中天。

  青秣镇的黑夜向来宁静沉肃,尤其人烟的稀少,更为小镇添上冷清的气息。

  今夜,一股萃集的肃杀之气集中在主营和议事屋,从午后盘桓到入夜,压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人人走在营区内、镇道上,莫不蹑着脚跟步步为营。

  撒克尔的主帐,更是森冷氛围的中心点。偌大的营帐惟剩他独自踱步,试图厘清目前的乱絮。

  宫家人与匪贼是熟识,这个情况让他万万意料不到。尽管宫泓一群人言辞闪烁,那个叫陈笃行的抢匪头子与润玉之间的不明情分,他当然一眼便瞧出来。

  以往,像陈笃行这种坏胚子一抓回营地便处死了,而今却受到宫家人的拦阻。

  为了某种原因,宫泓并不赞同--事实上,还相当厌恶--陈笃行沦为贼首的动机,可是他却极力想保住陈笃行的小命。

  「宫、陈两家亲长具有八拜之交,即使我们的立场无力为陈笃行求情,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在眼前。」宫泓强调。

  至于润玉,她自从发现陈笃行的身分,以及他沦落的命运后,一直魂不守舍,时而暗自落泪,时而握拳激怒,撒克尔试过问她话,她也怔怔忡忡地,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下行!留着那姓陈的小子活命,将来终归是祸胎,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蓦然作出决断。

  抬手拿起挂在营柱上的配刀,他举步正要回返议事屋,猛不期然被地上的一抹闪光抓住注意力。

  营帐的支撑柱子深深插入沙地里,底座堆满杂物,这项异物半落在皮革袋子里,因此他一直没发现。

  撒克尔探手,突地感觉满手温润,心里打了个突。

  柔细的质感,约莫似块上好玉石。

  一块温玉。怎会出现在他的帐内?

  他仔仔细细打量一回,心头更是惊讶。

  这块玉石……这块玉石分明属于他的,可是,他在一年多前的夜里,转赠给一位中原的救命恩人。而今,温玉非但重回故主手中,甚至远游了这数千里之遥。

  「这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无法理解。

  玉。失物。润玉黑夜来访……

  他陡然联想到,莫非--她便是前来寻找这块温玉,才误打误撞,被他识破了女儿身?

  这么说来……

  「润玉便是那夜的白衣姑娘!」他霍然直起身子。

  没错!必定是如此。他好胡涂,居然没有认出来!

  这下可好,情势更加复杂,他反倒回欠她一次人情。白日时,她总算允诺留下来,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别无选择,如今有了这块温玉,一切大大不同了。

  如果,润玉以此温玉为信物,提出放陈笃行一马、甚或放他们离去的交换条件,他听是不听?

  撒克尔脑中的迷雾只盘桓了一瞬间,随即决定--在情势未明朗之前,不能让润玉知道这块温玉的下落。

  此举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紧要关头,他也顾不得这许多。

  总之,绝不能轻易放她走!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地走向帐外,前往议事屋的方向。

  以往,他和弟兄们向来选在深夜进行对盗贼的审讯,以免惊扰到青秣镇的镇民,经过烽火洗礼,小镇居民已经够人心惶惶了,不必再添加处决抢犯的场面作调味料。

  议事屋里灯火掩映,噶利罕等人和宫家,皆已汇集在屋内,六名匪帮押跪在地上,头子陈笃行却还未押解进屋。

  撒克尔一进屋,魁梧的身形霎时让气氛僵凝千百倍。

  「陈笃行呢?」他坐上主事的位置,冷冷寒寒地询问手下。

  噶利罕向门口的士兵挥手示意,过不多时,陈笃行被两个高头大马的守卫押进来,脸上、身上的外伤明显被人照护过。

  撒克尔横睨向润玉的方向,她立刻垂下首,躲到哥哥身后。

  两人的疆界,彷佛就此划开来。

  「过来。」他的语气虽然森冷,火爆意味却相当明显。

  润玉的俏脸从里到外红透了,掷蹰了一会儿,终于头低低、含着姑娘家的怯涩走向他身边。

  撒克尔哪里理会他们汉人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顺手就捞进怀里,也不和她客气。

  「别……」她别扭地挣了一挣,也就随他去了。

  「姓陈的,你为害边关这些年,非但欺凌自己同胞,而且杀伤的人命也不计其数,今天丧命在我的手上,谅你也无话可说。」他冷笑。

  「宫大哥--」陈笃行根本不回答,直接瞧向宫泓的方向。

  宫泓即使不齿他的沦落,多年交情,终究不能闷声不管。

  「撒克尔兄,凭陈、宫两家的世交,你硬要在我们面前杀他,岂不是害我们一伙成了不仁不义之人?」

  「不仁不义?杀这种祸胎有什么不仁不义的地方,我倒看不出来,就你们中原人的古怪把戏特别多。如果你怕日后难向亲族交代,顶多转身别看就是。」他闷吼。「克多,送他们回营帐!」

  「是。」来人应命。

  陈笃行发现救命的扶柱即将被人带走,眼光一抬,直接瞄中的便是他臂弯内的娇弱女子。

  「润玉妹子,妳……妳难道眼睁睁望着妳笃行哥哥被旁人杀害吗?」他扬声大叫。

  笨蛋!宫泓在心头叹气。向润玉攀交情只会让他死得更快,这小子脑筋到底清不清醒?

  润玉身子微微一颤。

  她该如何是好?当初硬跟着哥哥潜向关外,主因便是为了找寻失踪多时的未婚夫,然而人心多变,昔年的郎心非但成了狼心,手下也犯出无数杀业,可是……

  幼年的情景一幕幕涌上心头。陈笃行温柔风趣、身著书生长衣的儒雅、以及当初冒险远涉边关的决心,在在扯动她的心弦。

  归根究柢,昔年的情分终究未断,哥哥说的没错,教他横死在自己眼前的惨景,如何能看着它发生?

  「既然你无话可说……」撒克尔的鹰眼毫不容情。「噶利罕,押他到河边!」

  润玉听见他的指令,心中一寒。押到河边便代表着杀头之祸。

  「慢着!」她挣脱他的掌握,高声阻止噶利罕。

  议事屋内,人人愣住了。

  撒克尔的权威是不容人侵犯的,她应该了解!

  「妳想做什么?」他的脸色很难看。

  「哥哥说的对,陈笃行对大宋边民不仁,宫家却不能对他不义。」她颤声说道,一步一步退向场中心,立在贼首身前。「我……我……我不能让你杀他。」

  「退开!」撒克尔铁青着脸。

  旁观众人全看呆了。怎么办?以撒克尔的性子,真要惹恼了他,难保不会下令责罚宫润玉的抗命。事后他即使反悔,也挽回不了润玉的皮肉之苦。

  「喂……」噶利罕太了解老大了,偷偷喷声警告她。

  「你要杀他,就先杀我!」润玉的秀容苍白无血色,坚定的神情却不容动摇。

  「妳以为我不敢吗?」撒克尔气怒到了极点,反而狠笑起来。

  「小玉,退下!」宫泓护妹心切,哪里还顾得了陈笃行的性命。

  「普天之下,自然没有你不敢的事。」她的声音异样的虚弱。

  「妳甘愿陪这小子一起死?」熊熊妒火在他体内焚烧,几乎灼穿了他的眼瞳。

  「我说过了,你要杀他,就先杀我。我不会后悔。」雪白的牙齿嵌入她唇内。

  撒克尔陡然大吼:「噶利罕,拿下她!」

  「且慢!」

  「别想动我们的小玉儿!」宫氏一群人急了,团团围住她和陈笃行。

  「老大……」噶利罕暗暗叫苦。现下该怎么办才好?

  小鱼呀小鱼!趁着情况尚未进一步恶化,妳赶快低头认错呀!

  可惜,润玉并未接收到他的心声。苍白的容颜依然坚决不屈。

  陈笃行伏在圆圈正中心,嘴角噙着一丝诡笑。宫氏一行人全背对着他,没能瞧见,撒克尔的角度却瞄得一清二楚。

  姓陈的如果以为他能躲在罗裙下偷安,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将这群人全数关进土牢里!不得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他们出来!」

  狂怒的狮子吼暴穿黑夜。

  第八章

  土牢里,日光无法照射进来,但热腾腾的温度照样在四片墙内凝聚。

  蔽旧的牢门被区隔成两部分,宫氏人马一间、陈笃行一间。

  撒克尔终究没有立即诛杀他,而他的六名部属因为罪不致死,两天前已经被遣解到南方七十里的小城。

  晒死人的日光投照在探监者的背上,毫不同情他的挥汗如雨。

  「我说小鱼呀!妳就别再拗下去了。蹲在苦窑里对妳有什么好处呢?」过去四天以来,噶利罕每日下午均会准时出现,对她展开精神训话。

  「……」润玉面对着里墙,和前几日一样,吭也不吭一声,遑论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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