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马贩又何尝不了解有行无市的情形。「客倌,算您狠,就五两银子吧!你还再多瞧瞧其它马匹吧!小的保证算您便宜一些。」
他的眼光扫到大圈子里的畜牲,忽尔想到是否该为小鱼选购一匹代步用马。
牢头替俘虏采买逃跑的工具?也亏得他有这一份好心。他哑然失笑。
对了,小鱼呢?
他纳闷地放眼打量了一圈,却不见她的身影。随口向马贩子交代几句,他转身就步入人群,寻找失踪的小逃犯。
四周,马蹄扬起黄沙滚滚的烟尘。撒克尔隔着雾蒙蒙的视界望出去,来来住住的交易客、讨论声此起彼落,突然,几句令他震撼得无以复加的对话却克服总总干扰,飘进他的耳内。
「哎哟!」一个小孩跌倒了。
「啊……」一个年轻姑娘家轻呼,半晌,才以极端迟疑的语调开口:「小朋友,你摔疼了没有?」
「哇--好痛。」小孩儿唏哩哗啦地痛哭起来。
「别哭别哭。」那位语意轻柔的姑娘显然被她弄慌了手脚。「你的爹娘在哪里?」
「呜呜……爹爹和娘娘在张铁匠的铺子里。」
「走!姊姊带你回爹爹身边。」
这串女音!
撒克尔犹如五雷轰顶,动弹不得。
这串声音分明属于和他一夜春宵的美佳人。
她在这里!在他左近!与他相隔几十名过路人而已!
他陡然发出莫名其妙的喝声,埋头朝声音的源处搜索过去。
「姑娘!」他焦急地高呼,挡路的人客被他一一推开。
他本来就人高马大,此时像蛮驴似的一股脑儿往前钻,声势更是惊人。
「姑娘!」撒克尔顺利排开人群,却没见着任何佳人与小孩的踪迹。
张铁匠的铺子!他们俩一定到那儿去了。
他不暇细想,随手扯过一名路人。
「张铁匠的铺子在哪里?」
路人眼睁睁冲到一名凶神恶煞,命都吓走半条。
「在……在下条街角转……转口。」颤抖的手指比向目的地。
他扔下对方,继续不屈不挠地奔近。
※※※
润玉扶着泪涟涟的小男孩进入打铁店,莫名的不安感却攫获她的理智。
一路走下来,她总觉得身后仿佛掀起了骚动。然而杂沓的人声却掩盖了骚动形成的原因。
八成是做贼心虚吧!她想。为了瞒过撒克尔的耳目而采选一些妇道人家的用物,她趁着他专心选马的时候,偷偷溜出马场,现下也不晓得他发觉自己走失了没有。时间不多,她必须趁早把握。
打铁铺门外,一对粗布衣裤的庄稼夫妇正在寻找合适的镰刀。小男孩遥遥望见爹娘的形影,拔起小腿便冲过去。
「爹、娘!」可怜兮兮地引人同情。
她停下步伐,带着一抹不自觉的恬静笑容打量着一家三口。
有爹、娘依靠的感觉真好。
她和哥哥失踪了这许多时日,不知亲长急成什么样子了。
她想回家……
「姑娘!」熟悉而雄浑的嗓音一路追赶过来。
撒克尔!他怎么来了?她大惊,赶紧弯进铁铺旁的小路。
前进了二、三十尺,她的心猛然寒了下来。死巷!
这下可好,没路跑了。
巷子口,撒克尔伟岸的身形闪了过去。
好机会。润玉来不及思忖太多,小心翼翼地溜出巷子,现下变成她留滞在撒克尔身后了。
「姑娘?姑娘?」撒克尔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钻,眼角余光瞄见匠店门口的小娃儿。
一家三口眨巴着眼睛畏觑他。
「小朋友,」他突然蹲低在三尺小娃娃面前。「叔叔问妳一句话好不好?」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庄稼妇人深怕冲撞了杀人不眨眼的番蛮。
「我没有恶意。」他拚命放柔声音,以免吓了人家,啥也问不到。「我只想知道,刚才是不是有位姑娘领这位小朋友回到你们身边?」
「我……我们不晓得。」庄稼汉哪敢和他多话,匆匆丢下几钱银子,拎起镰刀,拥着妻小就往外钻。「大王饶命,我们什么都不晓得--咱们快走!」
「喂,等一下,等……」撒克尔气结地目送三个人逃离自己的视线。
他只想问个话而已,有这么恐怖吗?
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线索,又断掉了。唉!
颓丧的气息呼出他的牙关。
一根指头从身后戳了戳他的肩膀。
「谁?」他大喜回头,又马上泄了气,换上一副阴沉相。「是你,小鱼!刚才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去解手。她头低低地比划。
「下回再乱跑,当心我一个不痛快,砍了你哥哥的头作数。」他怨怪的口气分明是迁怒。
--天色不早了。她暗示。
希望撒克尔能早早起程,她才能借故躲开他,省得自己平白地心慌意乱。
撒克尔抬头瞄了一下天色,再打量周围的街道。
正事办完了,他们确实该起程回营,噶利罕可能已经在村口等待他们会合。
可是--那位佳人正与他站在同一处地点,仅仅欠缺临门一脚就能见着面。放过今日的大好机会,还不晓得要等到何年何月,他该离去吗?
思忖半晌,他终于作出决定。
「小鱼,你替我到马场取马,然后回村口和噶利罕碰头,今晚我要留在这儿,不回去了。」
什么?她一怔。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回话。」他不愿再多化时间与她闲耗。
今日,即使翻遍了整片村镇,他也要搜出那位美梦中的甜蜜佳人。
※※※
银月悄悄移上中天。夜深了,青秣镇沉沉陷入无边无境的寂寞。
润玉辗转在杂物帐的睡铺上,只觉得睡不安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象少了些什么东西。
撒克尔独留在市集小村里,不晓得如何度过今夜。他会不会耐不住寂寞,大采香喷喷的「野花」?
「活该他得花柳病。」她闷闷地翻了个身。
撒克尔夜不归营,干她什么事,谁理他!
「对了。」她猛然坐起身。
大头头夜不归营,岂非她入帐搜索失物的大好良机。她还磋跎些什么?
良机再不可得,润玉立刻捞过薄薄的外衣披上。
今夜的巡索,应该不会再发生「意外」吧?
思及上一回的「突发事件」,她清灵的容颜悄悄转红了。
顺着熟悉的道路,她悄悄摸向中央的大头头营帐。幸亏今夜风平浪静,守卫们的警戒心稍微降低了一些,她沿路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力。
来到主营帐口,轻巧的身影翩翩闪入。帐幕内的黑暗包裹住她。
同样的夜访情节,这回的心情却比较松驰,因为她知晓,内帐里不会再同上一回一样,躺着一个令人心惊胆颤的男子。
她不再花费时间在已经寻找过的地点,直接摸索向床榻。
如果她料得没错,玉坠子应该遗失在铺榻的内侧角落,甚至隐藏在牛皮帐边缘的死角,因此撒克尔才迟迟未曾捡拾到。
玉手小心翼翼的沿着床角往地下摸去……
「喝!」一只突兀的巨掌却从寂静闇处捞抱起她的纤腰。
背后有人!她先前竟未察觉。
「你来了?」爱抚般的气息吹向她的鬓际。
这是不可能的!撒克尔!他不是待在市集上没回来吗?
「你……你……」闰玉抖颤着嗓音,霎时失了主意。
「我早有预感,今夜妳应该会再度出现。」两片温热的唇贴向她的颊畔。
「你……怎么会知道?」连她自己都是临时决定的。
下一瞬间,她的背脊已经躺靠在床榻上。
还说什么历史不会重演呢!现世报,还得快!她又落入人家手里,任人「宰割」了。
「小有灵犀吧!」他低哑的回答含着明显的笑意。
话说他独自在小村落绕了两圈,依然遍寻不获佳人的芳踪,而村内的客宿又因为市集的缘故,已经住不到好栖所,他寻思了半晌,只得无奈地驱驾回到营地。既然夜色已深,毋须惊动任何人服侍。
没想到外衣才刚刚解下,帐门即静静被人掀开。他敏锐的嗅觉立刻捕捉到一抹极淡雅熟悉的体香。
踏破铁鞋无觅处,谁想得到他回到自居后反而遇着神秘的芳客。
幸好他今夜临时赶了回来。
「请你……请你放开我。」润玉无助地抵着他胸膛,却撼不动他坚硬如山的铁躯。
「为什么?」他好整以暇地反问,鼻端深埋进她的青丝中,嗅闻她清新自然的发香。
「因为……因为……」这等暧昧的姿势,教她如何能清晰地思考和交谈呢?
「是妳自个儿溜进我的帐子,可不是我强迫你来的。」他低笑。
「不、不,你不了解--」她急切地想解释。
「嘘,咱们待会儿再谈话……」
极度幽暗中,他深沉的语调蒙上含含糊糊的轻哄。润玉无力地察觉,衣襟微敞的酥胸被他灼热的手心撩得更开。
又来了!
「别这样--」她的身子骨软绵绵的,无法抵御他的入侵。
轻轻夜风,彷佛吹进罗帏中……
※※※
暗潮汹涌的蚊帐内,终于平息下来。
依然是绝端的黑暗,依然是娇喘细细的氛围。薄而湿濡的汗珠罩裹着两副紧密贴合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