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过东西、血糖并不算低,她的伤口被照顾得很好,没有感染之虞,最重要的是她承诺过不晕倒、不昏迷,但是,答案揭晓那一刻……她——说话不算话!
“E!”郁泱轻唤,檠丰回眸一笑。
“有事吗?”他柔声问。
“没事,想喊你。”
一天之内这样的事会进行数十次,自从她二度晕倒再清醒,神经就有点不正常了。但对于这样的她,檠丰没有不耐烦,每次她喊,他便应声、微笑。
如果手边没事,他就会问:“需不需要我抱你一下?”
然后她会点头、会伸展双臂,即使这样会扯动伤口带出一点疼痛,但光是看着他,那个疼痛也会变得幸福,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抱进怀里。
这是他们曾经想做,却办不到的遗憾。
她窝在他怀里说:“我很后悔,要是知道那么快就会离开你,我一定会天天煮菜给你闻,我不应该那么懒惰的。”
他当人是吃货、当鬼只能当闻货,但不管是哪种货,在她做好菜肴时,他满足的表情都是掌厨人最大的成就。
“所以这辈子,你那么努力学做菜?”
“对,我想如果你再出现,我要每顿饭都满足你的味蕾。”
“想为我烧一辈子菜,那就是要嫁给我了?”
“我不是已经嫁给你吗?”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感激上天过,谢谢祂让韩晴爱在那个时代里死亡,谢谢祂让周郁泱在这个时代与E重逢,谢谢祂让孤单的L身边多了喜欢她、尊敬她、爱她的亲人……
她从不认为命运是好东西,但此时、此刻她爱上老天爷大笔一挥,为自己改写的命运!
“不算,那是顾誉丰和周郁泱的婚礼,我们要办一场E和L的Eternarove婚礼。”
于是他拥她入怀,手指在她掌心勾勾画画,两人在阴湿的洞穴里讨论未来的婚礼,环境不好、空气不好、光线不佳,这里甚至像那个逼仄的小套房,狭窄得让人感到压迫。
但他们幸福、快乐,并且希望时间、空间就定在这里。
如果问在交往当中,他们印象最深刻的约会地方是哪里?他们肯定会回答:小套房和洞穴。
他舍不得放开她,一分钟都舍不得。
她舍不得不看他,一秒钟都舍不得。
于是荒谬地一天喊他几十次,等着他的频频回顾。
她想,这辈子的历史写到这里应该不会再出现分离了吧,他认为,这次他没有被封锁在小小的空间里,她应该不会再弃自己而去了吧,他们都认为快乐结局应该写在这里,却没想过人生难免崎岖。
他们总是在说话,一有时间就说。
她问:“为什么挑这几天,带我们离开顺王府?”她本以为这是他把自己带上马背,想背着孩子告诉自己的事,没想到他是因为顾玥的一首“时光煮雨”,确定她是L.
“顺王府这几天会出一点事,我不想你们被波及。”
“什么事?”
“先会有御史大夫告御状,之后皇上下圣旨命大理寺查案,他们将会在我的书房里查到贪渎证据。”
“贪渎?你的职位摸不到银子,怎么贪?”
“我不贪,但我为二皇子订了个卖官章程,过去半年,你猜猜二皇子卖官赚了多少?”
摇头,不知道行情价、不知道卖出数量,再厉害的精算师也估算不出来。
“十五万两,那是已经入袋的,尚未入袋的还有六十三万两。”
哇,她瞠大双眼,官位这么昂贵?
他朝她微笑点头,就是这么贵,天底下不学无术,没脑子却有银子的人多了去。
“二皇子这么缺银子?”
“没有银子怎么收拢人心?怎么召集暗卫?怎么呼风唤雨?”
“我以为有个富爸爸就能一辈子不担心吃穿,没想到……”
郁泱耸耸肩,人哪,有了钱想要屋、要车、要女人,有了屋、车加女人又想要权势,欲望是个永远无法满足的黑洞,陷进去……只能自求多福。
“如果二皇子只想要吃穿就不必想方设法,到处结党、结势力。”
“当皇帝有那么好?那是个劳心劳力,连觉都睡不安稳的行业啊!人的一生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面。”就像她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花一辈子去追求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值得吗?
“尔之砒霜、彼之蜜糖,你厌恶的恰恰是某些人耗尽心力,立誓此生必达的目标。”
“是我笨,还是他们太傻?舍弃手边的幸福去追求遥不可及的想象?殊不知千载勋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些全是假的。”
在被卡车撞上那一刻,她觉得好冤,她干么拚死拚活画稿子,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和E坐在电视前面,不对着他拚命讲话?傻透了!
“有的人认为这么做此生才有价值,不理解,是因为你与他们不是同路人。”
她叹息。“所以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无法理解男人远大的志向。”
“不是每个男人。”他强调。
“不是?”
“对。比如我,我同意一生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
“于你而言,什么是美好的事物?”
他毫不犹豫又把她抱个满怀,在她耳边说:“你!我亲爱的L!”
她也圈紧他,用行动告知他也是她人生中的美好。
郁泱问:“所以要开始收网了,对不对?”
“对,大理寺一路追查下去,当初我答应皇上的澧王、俞亲王、庄大人……等等将会一一入网,当然,顺王府也会受到牵连,招至灭亡。”
“你确定?只听过父债子承,可没听过儿子犯罪会牵连到父亲头上。”
“我做此事不过是给皇帝一个往下追查的理由,你以为顾伯庭与二皇子没关系?与贤贵妃没有关系?”当然有,只不过顾伯庭谨慎,每次合作之后不会留下证据。
“我不明白。”
“我给你说说故事。皇上在潜邸时,正妃难产而亡只留下四皇子,四皇子是个宅心仁厚、好学知礼的,从小皇上就将他送出王府交由程尚书亲自教导,表面上是教导,不如说是避开后院的手段,为太子妃保留一株根苗。”
他与四皇子在同一年出生,四皇子没了娘,父皇便经常带他到秋水阁来,即使没有父皇的刻意安排,他们也很容易玩在一起,因为他霸气、四皇子仁和,并且都是极聪敏的孩子,情谊正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
他曾想,父皇希望自己能够好好辅佐这位哥哥,换言之,他早有立四皇子为太子之意,只不过碍于杜家。
“然后呢?”
“皇帝登基之后迟迟不立国后,后宫由贤贵妃主事。二皇子是贤贵妃所出,而贤贵妃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杜纬德,他手握二十万大军,打过无数场战役,无败战纪录,而杜家子弟各个识文好武,在军营中掌握要务。然这些年来,镇国将军频频结交朝臣……”
“因为杜家要拱二皇子上位?”郁泱接话。
这是理所当然的推论,功绩不能只荣耀这一代,必须世世代代传下去,最好的方法是自家的亲外孙当皇帝。
“对,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喜欢这种状况。”
“何况皇帝心里有个比二皇子更适合当皇帝的人选?”她猜,是那位宅心仁厚的四皇子。
“没错。程尚书是个能耐贤臣,几年前他受皇命所托,请辞朝堂、退隐故乡并将四皇子带在身边,他为皇子四处张罗贤人、教养成才,所费心力非一朝一夕。”
请辞朝堂之事发生在六年前,换言之,贤贵妃买通顾伯庭对自己痛下杀手时,父皇便有所察觉,速速将四皇子送走。这是他后来慢慢联想起来的。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弃了四皇子,殊不知皇上是为着让他避开祸事,安全长大,皇帝豪赌了一把?”郁泱问。
“对。皇上赌赢了,四皇子不但平安长大,他广纳贤良,四方游历,协助各处知府治理地方,开运河、筑堤防、辟良田、清吏治,在民间留下亲民爱名的好名声。”
“贤贵妃不急吗?”
“当然急,但四皇子行踪不定,因此二皇子在京城附近布下数千兵马,只要四皇子踏进京城就会被抓。”
“皇上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只不过投鼠忌器。杜老将军手中的二十万兵马不但可以阻绝北番对大周国的觊觎,更重要的是倘若诚亲王造反,那就是一支足以制衡的军队,因此明知道杜氏台面上、台面下的各种动作,也不得不虚与委蛇。
“而今诚亲王已逝,北疆军权纳入皇帝囊袋里,怎还容得下杜氏一族的叫嚣?收拾杜家早在皇上的计划当中,只不过需要慢慢布棋,就算没有我从中横插一脚,皇上定也能在三、五年之内将贤贵妃、杜家人收拾干净。”
“所以呢,查到你之后,接下来?”
“当年顾伯庭与贤贵妃交换条件,他杀死我,贤贵妃承诺让誉丰成为顺王世子。此事皇上心知肚明却不愿意妄动,他在没对贤贵妃动手之前也不会对顾伯庭动手,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