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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杜唯刚从地下车库开出座驾,沈意诗传来简讯,告知春雪的车正往北海岸公路的方向走。

  又过了二十分钟,沈意诗直接打电话来。“唯哥哥,好诡异喔!”

  “怎么会诡异?你现在在哪里?”

  “就在我们上次骑马的海滩附近啊!春雪怪怪的,她在路边下车,然后一直盯着一个水果摊发呆。”

  “水果摊?”杜唯错愕,蓦地,一道念头击中脑海。莫非是上回他买了苹果的那个水果摊?

  当时春雪见他买了苹果,反应就很奇特,令他感到几分诡异……

  “对啊,她就躲在一边,一直看着那个水果摊,也不晓得她在看什么……哪,唯哥哥,我可以先离开吗?好无聊喔!人家等下还跟高中同学约了一起喝下午茶呢!”

  “好吧,你先离开,我知道那个地方,我自己过去找她。”

  “那就这样喽,掰掰!”沈意诗任务达成,开心地挂电话。

  杜唯继续开车,又过了半小时,他终于来到上回经过的海岸公路,他缓下车速,目光梭巡,果然在路边一株老树下发现春雪娉婷的倩影。

  她穿着一件水色印花洋装,套着薄薄的七分袖针织外套,打扮得犹如春神的女儿一般清新动人,却与她漠然的容颜极不搭调。

  她的神情,很冷,凝着霜,静定地躲在树干后,窥视水果摊。

  她究竟在看什么?

  杜唯在稍远处停好车,悄悄接近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水果摊后,坐着一个衣着俗艳的中年妇人,正是那天卖给他红苹果的老板娘。

  她看的,就是那个老板娘吗?她认识她?

  但春雪不是从小在日本长大的吗?怎么在台湾还有认识的人?而且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出现在她生活圈里的人物。

  风乍起,卷来一朵朵厚重的乌云,天色阴沉,像是快下雨了。

  她病尚未痊愈,再这么呆站下去,怕是会再度着凉。

  杜唯蹙眉,欲上前劝说,只见春雪蓦地身子一震,神情骇异。

  原来有个中年男子正接近水果摊,獐头鼠目,一身流氓气,一看就知绝非善类。

  “你又来干嘛?”老板娘一见到他,满脸不耐,嗓音尖锐。

  “我来干嘛你还不晓得吗?”男人邪邪地笑,朝她摊开掌心。“哪。”

  “又想要钱?我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你在这边摆摊一整天难道是白做生意的吗?”

  “我这只是小本生意,一天能赚个几百块就不错了!”

  “几百块也好,借来花花?”

  “你别闹了!就跟你说了我没钱!”

  “没钱?哼!”男人见软的不行,索性脸色一沉,来硬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跟你拿个几百块又怎样?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这些年也还够了吧?”

  “我说不够!”

  “你别太过分了!”

  “还有更过分的呢……”

  两人一言不合争吵起来,男人伸手硬是想从老板娘口袋里掏钱,老板娘不高兴了,气愤地赏他一记清脆的耳光。

  “你敢打我?!”男人吃痛,顿时抓狂,粗鲁地攫住老板娘。“臭婆娘!跟你好声好气地说话不听,非要大爷教训你!”说着,男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抓她撞水果摊。

  “你疯了!放开我,放开我!”

  “贱人!敢不听我的话,看我怎么教训你!”

  “疯子!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眼看事情闹大了,春雪仍如雕像般地冻立原地,杜唯觉得奇怪,仔细看她的脸,不禁悚然。

  她正咬着唇,细白的贝齿竟已在那毫无血色的菱唇咬出一道月牙印,微微渗出血。

  杜唯惊骇不已,不及思索,下意识地便挺身而出,抓住那个正耍流氓的男人后颈,用力推开他。

  “你做什么?再乱来的话我报警!”

  “你是谁?”男人被他推得差点站不稳,气愤地瞪他。“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吗?她是我老婆,我们家的私事不用你这个外人管!”

  原来他们是夫妇关系?

  杜唯拧眉,气势丝毫不弱,清楚地自齿缝间迸落威胁。“就算她是你老婆,你这样的行为也构成家暴罪了,警察完全可以把你关进牢里!”

  “你……”男人被他吓到了,忿忿地啐口水。“真倒霉!遇到一个多管闲事的神经病!贱婆娘给我听着,明天把钱给我准备好,否则有你好看的!”

  撂下话后,他悻悻然走人。

  杜唯转向花容失色的老板娘。“你没事吧?”

  老板娘虽是吓慌了,但见美男子当前,仍是本能地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抛出媚眼。“帅哥谢谢你啊!哟,瞧你,领子都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说着,她瘦骨峻峋的双手抚过他胸膛,留着尖尖的长指甲涂着鲜红色的蔻丹。

  这举动也未免太过亲热了,杜唯先是一愣,跟着急忙闪躲。

  “没关系,我自己整理就好。”

  “客气什么呢?你刚救了我,算是我的恩人,让我服务一下也是应该的啊!”老板娘笑得狐媚。

  杜唯傻了,直觉望向一旁的春雪,她也正望着这一幕,容色刷白,咬牙切齿的神情似是遭到极大羞辱。

  “你在看什么?”老板娘好奇,顺着他眼光望过去,恰恰与春雪四目相凝。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冻结,天地间一片静寂。

  然后,雨丝斜斜地飘落了,在所有人的眉宇间编织料峭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当杜唯渐渐感到眼前因雨雾而迷蒙时,春雪倏地转身离开。

  而见她的身影即将消逝,老板娘急得扬声喊:“海琳?!你是……海琳吗?”

  海琳?杜唯震慑无语。

  那是谁?

  第10章(1)

  海琳?!你是海琳吗?

  尖锐的问话,来自她身后,来自遥远的过去,犹如利刃穿心,狠狠地刺痛她,剜出鲜红的血。

  她是海琳吗?

  不!她不是,她不是李海琳,不是那个早该尘封于回忆里,烧成灰烬的女孩。

  她不是,不是……

  春雪急促地走着,高跟鞋踩在湿润的地面,撞出一阵阵回音,回音缭绕在她耳畔,回荡于她心口。

  她的心怦怦跳,和着逐渐激烈的雨的旋律,交织成一首忧伤的哀歌。

  于是恍惚之间,她彷佛又回到过去,回到永远离不开的梦境里,她走在湿湿冷冷的山林里,寻不到出路。

  在作梦吗?现在的她,是在梦里吗?为何那股饥寒交迫的感觉又袭来,那晦涩阴冷的绝望又当头罩下?

  “春雪,上车!”

  有人唤她,有一道光在迷蒙的雨雾里隐约闪亮。

  “春雪,下雨了,你快上车!”

  是谁?是谁在唤她?是从何处点亮的光?

  她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总算寻到了光源,那是车灯,是一辆很帅气的白色跑车,车里,朝她焦灼地喊着的人,是杜唯。

  她站在原地,傻傻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人,他带来的光。

  “怎么了?你发什么呆?”他叹气,下车奔过来拉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推进车厢。

  待两人都在车厢内坐定,他掏出手帕,擦拭她脸上的雨滴。

  她怔怔地领受他的温柔,一动也不动。

  “你还好吧?春雪。”他低声问。

  春雪。

  她一凛,身子轻颤。

  对了,她是春雪,该是属于春天的那场纯洁的雪。

  她是春雪,是春雪……

  她深吸口气,振作精神,接过手帕。“我自己来。”

  他打量她,见她神情又恢复一贯的漠然,眉宇微微收拢。“究竟怎么回事?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你们认识吗?为什么她叫你……海琳?”

  她震了震,心韵乍停,表情却未变。

  他深深盯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海琳……是谁?”

  她垂敛眸,菱唇逸出低语。“海琳是我以前用过的假名。”

  “假名?”他讶异。

  “五年前,我因为跟妈妈吵架,离家出走到台湾来,我怕自己的行踪被追到,所以一路上都自称是——李海琳。”

  “李海琳。”他哑声咀嚼着这名字。

  “刚刚那个水果摊的老板娘,就是那段期间,我在南部一间民宿认识的,当时她在民宿工作,我为了练习中文,经常会拉着她陪我聊天。”

  “原来如此。”他仍旧盯着她。“那为什么你要跑来这里看她?”

  “你怎么会知道我来这里看她?”她不答反问。

  “是意诗告诉我的,她跟踪你来到这里。”

  她扬眸望他,见他嘴角似是噙着苦涩的自嘲。“所以你知道我向她打听你身世的事了?”

  他默然点头。

  她也点点头,撇过苍白的脸,对着凝雾的车窗。“我其实不是来找那个老板娘的,只是因为忘不了过去的事,才来到这里。”

  “过去什么事?”

  “我不是说,五年前我是离家出走的吗?后来我爸妈就来找我了,他们好不容易在那家民宿找到我,想把我带回家,我死也不肯,哪知道后来……”她蓦地噎住。

  他注意到她双手紧拽着裙摆,显然正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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