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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1)

  北方部族所建的陀离国,自乌克鄯十三王子继承王位为“达赤王”,频频往南布线增兵,半年间,与天朝戍边的汉军频起冲突,虽无大规模战事,但小战不断,直到这一次正式交锋……

  两军交战,聂行俨先前所料之事,进一步得证——

  陀离国半年来接连不断的扰边行径,全是打了就跑,毫不恋战,试探的意图掩在挑衅底下。

  再看两军小战之地,乍见下似乎随兴无序,点与点之间拉得甚长,但真攻与佯攻双管齐下,能逼迫守军作出调度,而能否调度得上、及时应战,才是达赤王欲探知的。

  对方的前锋意在寻求一个最佳的突破口。

  边关乱事之所以再兴,除了陀离国尚武、几年间食髓知味般将周遭部族一一拿下,加上乌克鄯好战,手中雄兵在握,难再蛰伏外,另一要因则是天朝镇北名将聂樊老将军病逝。

  聂樊,聂行俨之父,弱冠之年弃文从戎。

  所谓时势造英雄,时值北夷各部扰关,陀离居中兴风作浪,岌岌可危的天朝北境便是由他这位儒身将领在一场场战役中建下防线,翻转战局,保往后四十余年北境太平。

  锦仁帝蔺远视聂樊为护国大功臣,封聂樊为“北定王”,是天朝国姓“蔺姓”以外的唯一异姓王,虽未赐封地,却在帝京替他开衙建府,允他世代承爵。

  去年暮春时候,北定王聂老将军因数十年兵马倥偬所落下的顽疾再次复发,病逝于边塞驻军大营中,身为世子爷亦是聂家独子的聂行俨亲自扶灵回京,并承袭北定王位。

  然与帝京富裕风流的生活相较,倒是北境这儿的日子令聂行俨心旷神怡些。

  北地清秋,夜风野大。

  独留天际的一弯月忽被乌云掩去,暗淡更添迷离。

  旷野上,陀离部族的营地戒备森严,一坨坨的帐子放眼难以望清。

  营火遭风乱拂,光与影明暗交叠,错眼间还以为幢幢人影。

  守卫于是一阵骚动,待察看仔细,啥也不是,顶多就是三、四头当作军粮之用的羊羔从圈栏里溜出来逛大营罢了。

  野风能淡掉气味,风声能掩去足音。

  趁守卫们笑闹着将羊只赶回圈栏之际,聂行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无声地在一座座帐子间挪移,他最终的目标——达赤王乌克鄯的羊皮大帐。

  这片世人所以为的苦寒之地,才九月已落薄薄夜雪,而接下来的冬季,漫长得仿佛能将人命中的星火掐灭,却是他早已惯然的季节。

  聂樊直至四十过后才成亲,且由锦仁帝亲自保媒,指婚对象为尚书左丞家、芳龄甫届双十的嫡女。

  夫妻俩年岁相距虽大,性情却为互补,婚后生活和和美美,十分融洽。

  只是北定王妃自幼为“宫寒”之症所苦,聂樊亦不愿纳妾,直到婚后第六年才见弄璋之喜。

  身为北定王与王妃唯一骨血的聂行俨,自五岁起习武读书,十二岁时始追随父亲身侧投身军旅。

  如此算起,一位堂堂北定王世子,十二至十八岁这六、七年间,倒有大半时候是在北境驻军大营里度过,建寨、戍守、兴屯,操练、养马、驯鹰,一名戍边军人该做的事,他全然上手。

  而北境的建寨屯兵,战略要地便如棋盘上的天元,落子非比寻常。

  既是兵家必争之处,自然避不开冲突。

  聂行俨随父从戎这几年间,不乏真刀实枪上阵杀敌的经验,只是跟此次相较,以往战事真如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陀离重兵压境,局势一触即发。

  锦仁帝连下三道金牌夺情,令仍在守孝之期的聂行俨即刻返北。

  戍边的十万大军多是老北定王的旧部,多位小将领与聂行俨又有同袍情谊,以锦仁帝所想,此战有这位年轻的北定王参与,或者年岁太轻在调兵遣将上起不了多大作用,却能大大稳住军心,至于中军统帅之任,则交由领有六万西雁军的童焕老将军担当。

  只是帝王将少年王爷瞧小了。

  甫承袭爵位的北定王尽管心高气傲且年轻气盛,却彻彻底底是个胆大心细、沉得住性情的主儿。

  童老将军坐镇中军,聂行俨自请前锋,领三千轻骑在战场上大范围越野,活用坐骑的奔驰力进行迂回与奇袭战术。

  北定王的轻骑战力一战成名,追击敌军直至两百里外。

  聂行俨未率前锋乘胜追击,因陀离军虽败未乱,颇有就地重整、寻机再发的势态,另外,尚有一事教他止步未进——

  帝王命他返北参战的同时,亦令太子监军。

  太子身侧有百名以上的禁军护守,又有北境、西雁共一十六万大军在前,按理可保储君无忧。

  岂知前锋这儿得到消息,太子连同数十名禁军被俘,就扣在陀离军营中。曾耳闻太子好大喜功,若传闻属实,帝王令其监军倒有几分调教意味,似想让国之储君见识战场上的残忍无情,藉以磨练心志。

  头疼的是,童焕老将军该是没能扛住太子威势,竟任其率兵出击!

  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子被俘,达赤王乌克鄯犹不知其真实身分,仅将太子随意与一群战俘关押在一块儿。

  两刻钟前,聂行俨与底下几名好手已寻到俘虏营所在,手下们正伺机而动,接应的人马也已就位,万事俱备,只待他的信号。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王的大帐若然闹出动静,必能引来陀离兵力,大营一乱,正是下手救人的好时机,倘使能劫持达赤王,那便再好不过。

  忽而,胡琴、皮鼓与铜铃所奏出的轻快乐声甫止,十余名舞姬装扮的窈窕女郎从王帐中鱼贯步出,彼此眉来眼去、蹭肩窃笑。

  帐外守卫趁女郎们走过,伸手往那带香的娇躯摸了几把,涎着脸调笑——

  “就等着听美人们娇啼,光想着,腿间鞭子都硬起,大王倒把你们全遣出,欸,里头那位今晚不开荤?真真奇了。”

  女郎扭着蛮腰推了守卫一记。“怎不开荤?里头正折腾呢!”

  “咦?新招的那名小舞姬没出来……刚才瞥了眼,还是个身子没长齐的娃儿呀,大王真看上了?”守卫一脸的不可思议。

  女郎轻哼了声。“小骚货一个,谁知大王想什么呢?那娃儿舞着舞着就往大王怀里坐,一对上眼,也不知使什么招,竟迷得大王两眼挪不开,挥手就赶咱们出来了。”略顿。“方才咱回头觑了觑,大王已搂着那小骚货滚倒,腰带、外衫早都扯卸,估计这会儿正大举操办呢。”

  闻言,几名女郎掩嘴笑作一团。

  不远处一小巡逻队步近,领头之人许是军阶较高,守卫们立时噤声,女郎们亦识相地赶紧离开。

  这一方,蛰伏的身影踏地无声,摸向暗处。

  聂行俨边留意前头动静,边用利刃在羊皮帐壁上戳开一小洞,凑眼去看。

  大帐之中,几盏珍贵的松脂油灯提供照明。

  帐子中央立着一座高高的黄铜火炉,风管直通到帐顶外,既通风又具保暖之效,而帐内铺就的厚实毡毯上,果然如女郎们所说,腰圆膀粗的男人将一具小身子沉沉压在底下……

  那金红舞衣早已遮掩不住雪白粉躯,诱得大王失心疯,埋首吮咬那细致咽喉时,便似发情牲畜般不断低嚎、粗重喷息,一手急躁地褪下裤子,另一手则忙着扳开那双过分纤细的腿。

  时机正好。

  凭着臂力惊人,聂行俨单手拔桩、伏身潜入帐内,动作一气呵成。

  帐内宽敞,毫无躲避之处,他下手需得迅捷准确。

  才要摸近,甫抬眼却见那具小身子两腿夹紧达赤王的粗腰,突然翻起跨坐!这是一记近似贴身擒拿之术,他不禁一顿。

  银光闪烁,聂行俨两眼还不及眨,女娃手中已多出一把匕首。

  那孩子无丝毫迟疑,直直便将利刃送进达赤王的左胸内,后者遭刺,表情不见一丝痛苦,两眼弯如月牙,嘴还微微咧着。

  怕刺得不够深似,女娃两手握紧利器,小身子整个压上,流泉般的墨发披荡而下,安静中扑腾着凶狠,直至刀刃完全没入血肉中。

  她定住,仿佛有着无比耐心,静待对方呼出最后一口气息。

  事发突然,奇论至极。

  聂行俨倏地长身直立,甫踏出一步,那一幕乌丝骤然扬动,白到近乎澄透的小脸朝他这方抬起,神情凌厉。

  聂行俨比出一个噤声的举动方要安抚,四仰八叉倒在毡毯上任人鱼肉的达赤王直到此际才恢复知觉似,壮硕身躯猛地抽颤。

  他两眼惊骇突瞪,眼珠骨碌碌乱滚,待意会到胸口几被某物贯穿,喉中先是滚出格格怪音,最终才迸出惨叫。

  女娃下手更快更狠,掌中利刃使劲一扭,似恨不得将心剜出。

  下一瞬,她拔出银匕,大王胸前的血窟窿喷出一道泉,鲜血甫溅上她的脸,小身子已朝聂行俨这一方扑来。

  眼前之事超乎预想,聂行俨思绪动得极快,只是未料小姑娘会对他出手。他俐落闪过,小姑娘一扑未能刺中,竟两眼如盲般在原地转圈,胡乱挥匕。并非像似眼盲,而是当真……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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