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昀康看他一眼,问道:“都办妥了?”
“回世子,办妥了,所有陪房已经陆续住进庄子里,先王妃与世子妃的嫁妆也整理清楚,严嬷嬷和辛嬷嬷细细清点过,并无遗漏。”
他自己人办的事,怎么可能遗漏?真正遗漏的部分在左氏身上,整整二十年,母妃的铺子收益至少超过十五万两银,但她只吐出六万两,无妨,那些钱早晚会回到他手中,不急。
他把下人一批批送出去的同时,也把嫁妆化整为零,让隐卫们趁着夜色,从后门一点一点的带出王府。
当初叶霜出嫁,他便算准了今日,置办的物件都是小而珍贵的,为求方便偷渡,眼下库房里存留的,只剩下母妃的大宗物件和布料,那些东西带不带走都无所谓。
他说叶霜没有帮上忙,这话并不尽实,倘若没有闹出典当事件,逼得左氏吐钱,他的下一步将会是变卖她的嫁妆,充作资金,开设铺面。
他不是没有钱,“金玉满堂”和“金风临门”都还在做生意呢,两间铺子依旧是京城里最火红的,日日都有金银进出,只是,他还没打算让这件事曝光。
所以接下来,卫昀康将要改头换面,重拾正事,德王世子弃科举转商,他的风流好色将转为贪财敛富,他深信,这将会是皇上所乐见的。
“东西给三皇子送去了?”
不管是收买人心或行事组织都要花钱,他的赌坊年年提供三皇子资金所需,而他的青楼为三皇子搜集各方讯息,他与三皇子是换帖子的好兄弟,两人交往过密,只是无人知情。
“禀世子,送去了,卫大亲自送到三皇子手中,三皇子约了您五月初八,月明湖畔见。”
“知道了,让卫大回三皇子一声,我会准时赴约。”
“三皇子还道,想见见世子妃。”
“嗯,还有其他事吗?”
“周掌柜想求见世子。”
周掌柜是“金风临门”的掌柜,也是一头钻进钱窟里的男人。
当年他异想天开,想凭着自己一手高明赌技,挣下万贯家产,却不料行事高调,被赌坊的人盯上,赢来的银子被抢回去不说,还差点被砍下一双手掌,当时,是卫昀康救下他,从此他便跟在卫昀康身边卖命。
周掌柜后来才明白,要靠赌赚钱,不能诈赌坊,而是要自己开赌坊。
他跟了卫昀康六年,赌坊从一家开到六家,从京城往外扩,帮卫昀康赚进数十万两身家之外,也替自己挣得一个钵满盆溢。
前几天,他兴致勃勃地说又训练出一批好手,可以再开几间赌坊。
不过眼下卫昀康正忙着料理府中大事,哪有时间理他,没想到周掌柜迟迟不见下文,就托卫三上门来传话。
“知道了,让他过几天到庄子见我。”
“是。”
第九章 人吓人吓死人(1)
卫昀康打开书册,从里面拿出一幅画,画中有个女人的侧影,正是叶霜。
叶霜并不知道,她不是皇太后挑选的,而是他挑中的。
皇太后说:“从叶家女儿中选一个做世子妃吧,叶家女儿是出了名的家教好。”
他回答:“用点手段就可以把名声弄得好听,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本事,谁知道?”
当时,他不打算再让无辜女子卷入王府里的这摊烂事。
但皇太后语重心长的又道:“本宫允过你祖父,要好好照拂你,看着你成家立业,你别教我死后,无颜面对你祖父。”
这话,让他从叶府女儿中挑上叶霜。
叶府适婚的女儿有三个,叶夫人不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王府,因此让画匠把叶云、叶霓给画丑了,而叶霜的画像却是精致绝美,像天上下凡的仙子,那张画比本人还美上几分。
都是明眼人,谁看不出叶夫人的心思。
皇太后道:“叶霜虽然挂在嫡母名下,却是个庶女,她的亲生娘很早就过世,不过她是叶府老夫人一手教导出来的,老夫人过世前,她颇有才名,但老夫人死后就……”
皇太后未竟的话语,卫昀康就算不问,也明白。
于是他选择叶霜,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同样没有父母亲照拂,只有祖辈的疼惜教养,他可以理解她受的苦。
手上的图像,是他命人进叶府偷偷绘出来的,比较接近真实。
祖父、父亲、左氏……所有人都知道皇太后偏疼他,过去左氏几次递牌子,想进宫探望皇太后,从未被允许过,过年贺岁,左氏领着他及三个亲生儿女进宫,皇太后只对他热络,却连看也不看另外三人一眼。
祖父过世后,皇太后曾经威胁左氏,要她善待他,否则他少一根手指,就会让昀贤、昀良少一只胳臂,他挨一巴掌,就会让那对兄弟缺一块肉。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左氏哭着要带儿女回娘家,是父王左劝右哄才把人给留下,从那之后,左氏更加恨他入骨。
这世间,唯有皇太后真心疼惜自己。
父亲看重前程甚于他这个嫡长子,父亲与左家一拍即合,权势当前,就算他受委屈,父王也不会替他伸张,小时候他经常自问,他与左氏在父王心里,谁重谁轻?
答案其实相当明显,只不过年稚的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事实。
至于他那两个兄弟卫昀贤和卫昀良,他只比他们大上一、两岁,小时候他在祖父院子里长大,没有人敢欺到他头上,兄弟见面,顶多讽刺几句。但祖父过世后,他们开始暗地里使坏,不过那时他已经十五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卫昀贤、卫昀良没有父亲的才能,却有父亲的野心,这些年,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欺良霸善的恶事,怛他们有个善于沽名的母亲,因此往往能在惹事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把坏事消弭于无形。
他们以为自己做的恶事无人知晓,于是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
但他们不清楚的是,皇上手中有厚厚的一本录册,正耐心等待事发时,给予重重一击。
小时候祖父带他进宫,皇太后常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对他说:“是个好孩子,可惜生不逢时,否则定能发挥才干。”
那时他听不懂,渐渐长大,方才理解皇太后的话。
皇上痛恨外戚,皇后的娘家是外戚、皇太后的娘家也是外戚,倘若整个族里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就算了,偏偏一个个有才有能,野心还大到令人担忧。
皇上初登大宝时,需要利用卫家的力量,自然没话说,如今皇上已经坐稳龙椅,哪还乐意有人在旁指手划脚。
左氏、卫氏倘若懂得隐退还好,偏偏两家掌事者装傻,不但不退,还联手掌控朝政,皇上是个性子隐忍的,他也不声张,一步一步慢慢做,等到状况成熟,等着水到渠成,等到一出手就能教对方窒息的绝妙时机,他才会动手。
卫昀康胸怀大志,却是心头明白,倘若自己不是外戚、不是德王府的世子,定能得到皇上赏识重用,可他的身分恰恰是皇上最大的疑虑,有志不得伸、有才不能展,所以皇太后认为委屈了他。
他委屈吗?当然委屈!他身子里流有父王的血,他有才能、有本领、有脑袋,大好男儿谁不想留名青史?只是祖父殷殷嘱咐,让他退隐朝堂,若不是和三皇子的一番奇遇,若不是两人多年来的秘密交情,或许他真的会遵照祖父的遗愿,当个富贵闲人。
所以卫昀康现在做的,是努力把自己的身分从外戚变成兄弟,他看准朝堂局势,全力扶植三皇子,几年前,三皇子尚未浮出台面,他已经对他伸出友善的手。
人性都是这样的,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可人们往往记住的,是廉价的炭火,而不是昂贵的名花。
叶霜离开十六天了,宫里局势一天一变,风起云涌。
皇后娘娘宣杨太医进宫问清楚状况。
左相爷的孙子被不明人士挑断手筋,三名御史遭皇上斥喝,余尚书被查出贪墨罪证……
迹象一一浮现。
卫昀康认为,不会拖太久了,该是时候动手了。
他小心的把画折好,收进怀里,虽然只是叶霜的画像,但甜蜜蜜的感觉立刻涌现。
他低喃道:“霜儿,再撑几天,爷立刻策马奔去……”
卫昀康走进夏氏的屋里。
夏氏一看见世子爷,欣喜若狂,连忙上前迎接,殷勤探问:“爷用过饭了吗?要不要让下人准备……”
她有满肚子话想说,不料他一开口,就点名夏氏身边的大丫鬟,“你去请其他侍妾和通房过来。”
“是。”夏氏的大丫鬟不敢违逆,飞快转身跑出屋子。
夏氏摸不透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召集众人,迟疑间,她替他沏了杯茶,放下茶盏,她鼓起勇气问道:“爷来婢妾这里,又召了姊姊妹妹们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自然有事,待会儿你就知道。”卫昀康的标准微笑牢牢挂着,声音是一贯的亲切温和,分明即将变天,他却看不出与平时有任何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