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笔墨被褥加一起是又一个小包裹,连君轩和杨诚拎在手里颠了颠,都觉很是轻快,但抬头见杨柳儿又忙碌着为他们准备明日的棉衣和羊皮靴子,又觉这份行李分外沉重。
“小妹,别忙了,歇一会吧。”杨诚开口唤道。
连君轩也是亲手倒了茶,塞到杨柳儿手里,“喝口水!”
杨柳儿抹抹头上的薄汗,手里端着茶杯,眼睛依旧在食盒和包裹上流连,总觉得忘了什么。好在她脑子也算灵光,半杯茶水下肚就忙不迭的喊着家安,“快去灶院把那些蜂窝煤取过来,我都装好放篮子了,小心别颠碎了。”
连东早就对那些煤球好奇至极,听到这话就抢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拎了篮子回来。
杨诚和连君轩也是好奇,杨柳儿生怕他们不会使用,反倒耽搁了大考,于是手把手交两人如何把蜂窝煤放在烧旺的炭盆上。
杨诚和连君轩初见有黑烟冒出还有些嫌弃,但后来见炭盆热得烫手,放上水壶不过片刻就沸腾了,终于都明白这蜂窝煤的好处,杨柳儿得意的抬起小巧的下巴,要回房时,只把炭盆留在堂屋,也不说破其中门道。
第二日一早天色,杨诚和连君轩换了衣衫准备出门应考,见到堂屋的炭盆依旧通红的煤球,都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让杨柳儿更加得意,但她也没功夫接受众人的夸赞了。
史先生的老仆已经在门外催促了,连君轩还怕杨柳儿闹着跟去贡院送行,但杨柳儿根本没那心思。
前几日,将军府那边的人就借口取库房的东西过来走动,她怎么都觉得有些担心。若是今日这院里没了人,说不定就给坏人可趁之机了,她虽然没经历过大宅门的争斗,但多存点防备之心还是不会错的。
但她这般懂事,倒惹得连君轩担心,寻个落东西的借口,避了所有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良久没有说话。
杨柳儿乖乖伏在他怀里,听着那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又羞又喜,“不要想太多,先生说你一定能考中的。我做好饭菜等你们回来!”
“若是我不中呢?以后连累你还要受那些人欺负,不能护着你、护着杨家,你还会喜欢我吗?”即便再信心满满,即便告诉自己再多次,定然要考个功名回来。但事到临头,连君轩还是有些迟疑了,毕竟整个大宇的学子都汇聚在此,百里才取一个,谁又敢担保自己一定考取?
“会,即便你这次考不中,还有下次呢。再说这天下不做举人的多了,不也都活得好好的。杨家自有我哥哥护着,至于我,怕是不等人家欺负到头上,你就把人家腿打折了!”杨柳儿边说边笑着摇头,柔软的头发蹭得连君轩鼻子发痒,心里更是软成了一汪蜜水。
“放心,我一定会中的。这天下谁也欺不得你,我保证!”
“好啊,我可记着了。加油!”杨柳儿抬起脚,突然在他嘴唇上啄了一记后,红着脸跑了出去。
连君轩摸着唇,留恋上面的余温和柔软,直到杨诚亲自来喊他,这才傻笑着出了门。
第三十二章 连老爷子驾到(1)
有句话说的好,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显然老天爷也是愿意凑热闹的,大考原本就是个辛苦活计,这日一众学子们刚检查完铺盖用物进了考场,小小的隔间尚且没有打量完,天上就飘起了雪花,而且是一片接着一片,直到天黑才停了下来,而此刻地上的雪已经积到小腿肚子了。
好在三个主考官不是那等吝啬死板的主,临时调了很多木炭,每个隔间又多发了一小盆,但数量怎么看也不够坚持三日两夜的。
考生们纷纷抱怨,手下又不敢停了答题,只能加紧速度,生怕最后没了炭火,墨水上冻就彻底完蛋了,相对而言,杨诚和连君轩便从容许多。
上午进了考场后,杨诚和连君轩两人得了监考小吏分发下来的题目就先放到一边,先就着炭盆做了一顿热饭,吃饱了才开始构思做文章。晚上依旧是热饭,又在炭盆里压了两块蜂窝煤,继续答题,夜半才裹着狼皮被褥美美的睡到天亮。
同处一地,别的考生却是苦不堪言,有些身体弱的,第二日一早就被抬出了考场,待到第三日早晨,抬人的小吏几乎累得瘫倒,隔间里也空了一半,见此情状,两人不禁越发庆幸杨柳儿的先见之明,脑里也是灵思如泉涌,笔下文章做的花团锦簇一般……
杨柳儿留在连家别院,也是担心的吃睡不香,时时刻刻望着院子里的白雪叹气,这样的天气,她留在屋子里都觉得冷飕飕,更何况那样简陋的考场,二哥和连君轩又有多辛苦难捱呢?好在她给两人准备的行李用物还算丰厚,勉强算是安心一点。
连强当日跟着主子到了贡院门外,就把马车停在附近守着,一直没回别院来。家安一日三次跑去给他送吃喝,顺便把消息传回来。
一听说很多学子都冻得风寒抬了出来,几位先生也坐不住了,白日里也跑去附近的茶楼坐着,表面云淡风轻的说笑,其实心里无不忐忑。好在,除了一个年纪小又体弱的秀才在第三日早晨被抬出来,其余众人,包括连君轩和杨诚在内都还没露面。
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过了晌午,杨柳儿就忙着招呼两个厨娘烧热水准备饭菜,各个院子也加了双倍的炭盆,好不容易盼到晚上,几位先生终于带着一众考生们回来了。
杨诚和连君轩都是脸色青紫,眼里血丝遍布,杨柳儿心疼的扑上去嚷道:“二哥、连大哥,是不是冷了饿了?快进屋去!”说罢,她也不等两人应声,喊了家安和连强帮忙把他们送回房里泡个热水澡,等他们换了新衣出来,又立刻摆上一桌好饭菜。
杨诚和连君轩什么也顾不得了,狼吞虎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这才算彻底回了魂。
杨柳儿眼见连君轩还想再喝一碗汤,赶紧抢了他的碗,嗔怪道:“不能再喝了,小心胃肠不舒坦。缓过今晚,明日才能多吃。”
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半旧棉袍,扎了条藏青腰带,勒得腰肢比男子细了许多。许是方才忙碌,屋子里又烧的热,这会白晰的脸庞透着两抹红润,只要不是瞎子怕是都能看出蹊跷,偏偏她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好,说话行事半点都不顾忌,惹得人好笑又心暖。
哪怕连君轩常年跟着孙叔练武得了一副好身体,吃过这日两夜的辛苦,他依旧有些受不住。特别是漫漫寒夜里,躲在温暖柔软的狼皮里,听着隔间外面的寒风呼啸,他满心都是她的好、她的笑、她的喜怒娇嗔。哪怕是梦里,他也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哪怕天塌地陷也不能放开她的手,若是他的命就如同这寒冬一般,她就是那抹唯一的温暖。
“柳儿,辛苦你了!”连君轩偷偷拉着杨柳儿的一只小手紧紧握在手心,低声感慨,“这次我同师兄能顺利考完,都是你的功劳!”
同样筋疲力尽的杨诚依靠在太师椅里,没发现师弟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占自家小妹的便宜,听得这话反倒真心附和道:“师弟这话说的对,真是多亏小妹心细,吃食备的齐全不说,那个煤球烧起来真是暖和又长久。否则不等考完,我怕是也让人抬出来了。”
杨柳儿侧过身背对着二哥,一边装作拾掇碗筷一边瞪着连君轩,嘴里却笑道:“阿爹让我跟来皇都,就是为了照料你们好好大考的。不过等放榜中了举人,你们想谢我,我也不拦着。什么金银首饰、玉器绸缎,多多益善,我不嫌弃!”
杨诚虽然早知小妹财迷,可依旧被逗得笑开了脸,“好,左右银子都在你手里。你不心疼就尽管买去!”
一听这话杨柳儿立刻嚷道:“那还是不买了,我留着银子有大用处呢。”
三人正说笑着,史先生许是听得动静,终于耐不住心里惦记,背着手寻了过来。
连君轩飞快的在杨柳儿手背上亲了一记,这才站起身,同杨诚去门边迎接。
杨柳儿偷偷瞪了连君轩一眼,赶紧拾掇桌子,上了一壶茶水,也没有避嫌离开,反倒坐到屋角守着炭盆。
平时史先生就算再重规矩礼法,如今也顾不上了,仔细询问大考的试题,又让两人把答卷默写出来,最后捋着胡子差点笑开了花。
不得不说,杨诚和连君轩今年当真是走运。这三日的试题有大半是师徒几个先前就琢磨过的,其中需要引用的经典两人都熟悉至极,做出的文章自然极好。
就是有那么几道生僻冷门的题目,不过就怕没几个考生能答得好,再退一步说,就算有答得好的,也不见得身体好,兴许还没做完文章就被抬出贡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