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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将尽,夜色早已全黑。

  一弯下弦月高挂于天际,月色昏暗朦胧,周围没有半点星子的点缀,显得多么寂寥。

  萨君飞无声无息地立于一棵粗壮大树的枝干上,茂密的树叶和昏暗的天色,让他的身影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经过几日的路程,他和师父已于今日傍晚来到京城,在一间饭馆用过晚膳之后,投宿于城里的客栈。

  由于时候不早,师父打算明日上午再到萨家去,可他一个人在客房里心烦意乱,忍不住出来透透气。

  本来他只是打算在京城附近随意晃晃,然而心里却莫名地对萨家在意起来。想着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不知道那里头住着什么样的人?他的胸口便有种强烈的情绪涌动着,让他按捺不住地想来一看究竟,而在向一名路人打探过位置之后,便独自前来。

  这里,就是“那个人”的家?

  萨君飞眯起了黑眸,居高临下地俯瞰脚下的一切,就见这间府邸十分宽敞气派,有着假山池泉的偌大庭院里花木扶疏,而雕梁画栋的楼阁更是充分显露出屋主的富裕阔绰。

  哼!就算坐拥金山那又如何?连个甫出世的亲生孩子都狠心遗弃了,还能期望“那个人”是个品德高尚的商贾吗?

  萨君飞在心底冷哼的同时,看见一名妇人从回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定睛一瞧,那妇人约莫四十来岁,从她的衣着打扮以及身边跟着丫鬟来看,该是师父口中的萨夫人——吕丽萍吧?

  即使“那个人”已经下葬了,说起来离他去世才不过两个月的光景,然而从萨夫人的神态却瞧不出半点悲凄,她身上甚至佩带了许多珠花首饰,显然还挺有梳妆打扮的心思嘛!

  哼,也是,“那个人”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如此无情无义了,又怎么配得到身边人真心诚意的对待?

  这一回,萨君飞不只在心底轻哼,甚至还忍不住冷嗤出声。

  一名有些功夫底子的家仆隐约听见了那声响,疑惑地转头察看究竟。他瞪大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在几乎以为是自己错觉的时候,赫然惊见立于树上的那抹挺拔身影。

  “什么人?!”家仆立刻大声问道。

  附近的几名下人听见这叱喝,全都聚了过来,而吕丽萍也停下脚步,防备地瞪向树上的萨君飞。

  逆着月光,他们没办法瞧清他的脸容,只能隐约看见一抹颀长劲瘦的身影。

  “哪来的大胆窃贼?还不快点束手就擒!”

  大胆窃贼?束手就擒?呵,有趣!

  萨君飞冷笑了声,俐落地一跃而下,昂然矗立在众人面前。

  他没有蒙面,也没有试图闪躲或遮掩,更没有半点侵入者被发现的狼狈或心虚,那昂然无惧的神情,反倒比一旁神态紧张的众人更像主子。

  面对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下人们的心底都莫名打了个冷颤,一个个僵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吕丽萍见状,不禁咬牙气骂:“你们在发什么愣?还不快点把这个大胆窃贼抓起来!”

  尽管眼前这名男子看来不像省油的灯,可是仗着府里家仆众多,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在她的叱令下,五、六名家仆总算回过神,谨慎地迈开脚步,缓缓朝萨君飞围靠过去。

  萨君飞依旧文风不动,冷冷地道:“你们若是胆敢动主子一根寒毛,就等着滚出萨府,回家吃自己吧!”

  主子?!

  这个出乎意料的称谓,让所有人都惊疑地愣住了。

  萨君飞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直视着吕丽萍,那神情看起来带了点嘲笑,甚至还隐约带着一丝挑衅。

  “倘若我的消息没有错,此刻萨家的家产全都归我所有,而你们此刻正待在我的地盘上。”

  他并没有改变主意,依旧不打算接受“那个人”的一切,此刻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只不过是想瞧瞧吕丽萍的神情罢了。

  吕丽萍如此善妒跋扈,连自己的表妹都不见容,如今结缡了数十年的夫婿,临终之际竟决定将所有的家产全部赠与夫婿与表妹的私生子,她的心里肯定极度不甘吧?

  听了萨君飞的话,吕丽萍的神情一变。她眯起眼,重新以一种充满防备与敌意的眼神打量他。

  “你……难道你是……”

  “萨君飞。”他大大方方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听见这三个字,吕丽萍的反应果然如萨君飞预料中的精彩。

  她狠狠地倒抽一口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扭曲了。

  震惊过后,吕丽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目光愤恨地瞪着萨君飞,尖锐地提出质问——

  “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身分?还有,谁说老爷要将所有家产全给你了?”

  她当然知道萨忠明那个老糊涂在临终前,决定将庞大家产全送给当年他和她远房表妹李如儿的私生子,这件事让她气得几乎咬断银牙。

  尽管自己过去并未为萨家生下半个男丁,但却有个女儿萨苹儿,已于几年前嫁给城里一名经营茶叶买卖的商贾。

  几个月前,老爷染上重病,她心想将来家中的一切理所当然的该由女婿来继承,想不到那老家伙竟然擅自作出让她愤恨不平的决定!

  更恼人的是,萨忠明肯定知道她会反对到底,竟瞒着她亲笔写下内容相同的三份遗嘱,其中一份在他断气后,由总管德叔遵照他生前的嘱咐当众宣读。

  至于另外的两份,其一已由某个下人送去给萨君飞,另一则已交给了与萨忠明颇有交情的官府章捕头,据说还同时附上了一封书信,表明倘若她不肯将家产交给萨君飞,届时将请章捕头出示他那份遗嘱,强制执行他的遗愿。

  这样的安排简直防她像防贼似的,事先对她的保密功夫更是做得滴水不漏,叫她怎不恼恨万分?

  尽管她的娘家财力丰厚,在京城近郊更有一幢属于她的别馆,即便她不靠萨家的家产,也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然而,要她眼睁睁看着庞大的家产被李如儿那个贱人的私生子给独占,她如何能甘心?

  面对吕丽萍尖锐的质问,萨君飞的神色不变。

  “要证明?那还不简单?”他从身上取出一封信函。“这是‘那个人’亲笔立下的遗嘱,总不会有假。”

  这封遗嘱是师父前两日转交给他的,他明明有股冲动想要将它撕得粉碎,却不知为什么一直带在身上,而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堵住吕丽萍的嘴。

  看见那信函,吕丽萍的目光一闪,蓦地出手想要抢夺,然而萨君飞却快一步地将它收了起来。

  “想要撕毁?可没那么容易。”萨君飞冷哼了声。

  吕丽萍瞪着他那恼人的笑脸,心底恨极了。

  “不拿过来瞧瞧,谁知道那信里头写的是什么?说不定只是一张白纸,又或者只是你自己写的几个字!光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就想要夺取萨家庞大的家产,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吧!”

  “那还不简单?请官府的人来比对字迹,自然能够有个评断。”

  一听见“官府”二字,吕丽萍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的心里很清楚,若是真闹上了官府,对她可没有半点好处,毕竟若总管德叔所言不假,这会儿还有一份遗嘱在章捕头的手里呢!

  可恶!没想到李如儿所生的孽种竟然这么难对付!但……难不成偌大的家产全都要平白送出去?

  吕丽萍愈想愈不甘,而再想到这一切全都是萨忠明一手造成的,心底更是愤恨难消。

  那个男人当年背着她和李如儿好上,如今又将原本该属于她和女儿、女婿的一切全送给李如儿所生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不管那里头写些什么,我都不承认!老爷因为染了重病,临死之前根本已经神智不清,脑子错乱了才会写出那样莫名其妙的东西,根本不能算数!偌大的家产怎么可能眼也不眨地送出去?真是太荒谬了!萨家的一切该给的是我的女儿和女婿,你这个贱人生的杂种休想来分一杯羹!当年我容不下你那无耻犯贱、勾引人夫的娘,如今更别想要我承认你这个孽种!”

  听着这番恶毒刻薄的攻讦,萨君飞的黑眸泛起了森冷的光芒。

  原本他是真心不屑萨家的一切,也确实没打算拿任何一分不属于他的钱财,不过此刻,他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眼前这女人实在太惹人厌,那狰狞咒骂的嘴脸让人看不过眼。

  他生平最厌恶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人,尤其吕丽萍又是当初害他当了二十多年爹娘不详的孤儿的始作俑者,倘若他就这么一分不取地离开,岂不是顺了她的意吗?他岂能让她如愿?

  光是为了和吕丽萍作对这个理由,他就偏要待下来!

  “这可由不得你了。”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你——”

  萨君飞不再理会吕丽萍,他环顾众人,用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嗓音道:“明日,我就会来正式接收属于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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