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手边全部的财产,还不到两百两。
为何?
她姥姥虽然是程家的老夫人,但是姥姥是嫁进来当续弦,丈夫的前妻生有两子两女,在姥姥入门时,四人已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了,只小姥姥不到几岁,在姥姥接手中馈不到五年,两名继子陆续成亲,继女们也嫁了。
姥姥前后当不到十年的家,就被成年的长子夺了权,由长媳接任当家主母之位,姥姥虽然也生了一子一女,但一双儿女尚年幼,无力抗衡,姥姥便死了心放手,把心思全放在照顾两个亲生孩子上头。
后来姥姥大部分的积蓄都给了女儿当嫁妆,自个儿留在身边的银子并不多,再加上程家是大舅一家当家作主,想当然佟若善这个长年寄住的表小姐能有多少月银,一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已经算厚道了。
可是这二两银子还包括她三个丫鬟、一个嬷嬷的花用,每个月的月银一发,她根本所剩无几,常常捉襟见肘,虽然姥姥常用体己钱贴补,还是入不敷出,而且她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骨不好,常要用药固本,所以银钱的局促更为明显,好几次到了要当首饰的地步。
不过人是在逆境中培养出韧性,一见自己的银匣子里只剩下几块碎银,没法发挥现代医术的佟若善想到卖药这个法子,她背的最熟的是方剂,随手拈来便是这时代没有的药方。
药方是不卖的,只卖制好的成药。
有监于药汤的苦涩,她被灌了上百碗苦稠药汁,决定将其制成药丸子、药片,吞服方便,不用花费时间煎药,也不那么难以入口。
佟若善用剩下的银子买来较便宜的药材,先从简单的做起。
桔梗、薄荷、甘草、荆芥、金银花、牛蒡子、淡豆鼓、连翘、淡竹叶、桑叶、钩藤、白菊花,制成感冒片,用法是日服三次,每次六片,开水送服,辛凉解表,清热宣肺。
止泻丸是用赤石脂、干姜、粳米制成,功能是温中、涩肠、止痢,能治久痢,腹痛、便脓血,舌淡苔白,滑脱不禁。
这两服药看起来制法不难,但是对学西医的佟若善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好在有外公替她打下的中医底子,她在失败了几回后,终于成功的制出一瓶瓶的药。
不过要把药销出去也是一门学问,佟若善带着丫鬟走遍了健康城的大小药铺,仅一家快倒闭的小药铺,店主在接下她塞过去的一两银子后,才勉强答应以二八分帐的方式让她寄卖新药。
头一个月药卖得不好,乏人问津,毕竟这间药铺又小又旧,非不得已没人肯踏入。
就在铺子快关门前,一名腹泻不止的老人从铺子前经过,他已经拉得快虚脱,只剩下一口气喘着,路经此地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命仆人到铺子里捉一帖药试试。
铺子的伙计因老人要得急,随手拿了一瓶成药给了仆人,心想他这是急症,直接服用比较快,等不及煎药。
没想到老人服用后,不到一刻钟,情况就好了许多,接着虽有稀泻,但量不多,吃过几次药后居然就全好了。
原本是要抬回去等着发丧,殊知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为此还送了只匾额前来,以表感谢,从此打开感冒片和止泻丸的销路。
如今几年过去了,那间药铺成了那条街上最大的药铺,光卖感冒片和止泻丸就赚得钵满盆溢。
因此得利的佟若善也小有收入,虽称不上腰缠万贯,但至少不再因为缺银少金而困顿。
靠山靠水不如靠己,她又决定买块地自个儿种药草,后来她看中山脚下那约四亩大的田地,只花了她二十两银子,毕竟没人好依靠的她最好低调些,不要做林中秀木,若让人家知晓她脑子里有上千种方剂,怕是祸不是福,如非生活所迫,能不用就不用,以免引人觊觎。
“小姐,到了、到了!我看到我们之前来看的那块地,我们有黄澄澄的稻米好吃……咦!那是什么,怎么都长草了?该死的老贼头,拿了我们的银子却不好好栽种!”看到朱三站在杂草丛中,青桐气呼呼的破口大骂。
“那叫三七,是一种药材。”佟若善摇头一叹,唉,叫她看书不看书,丢人了吧,连疗伤圣品也不认得。
“药材?”在青桐看来明明是野草。
“是疗伤用的,止血最有效。”三七是多年生植物,很好培育,能摘上几季,但是没多少人注意到它的疗效而忽略。
“是吗?”青桐还在心疼好好的田地不拿来种稻却种草,甚至想着小姐不会被骗了吧,要不就是看医书看傻了,把草当成药了。
驴车一停,老炭头手脚俐落地从辕杆上跃落,他目光锐利的看看四周,这才走到车边,口气恭敬的请小姐下车。
“啊!空气真好……”佟若善下了车,伸了个懒腰,用力深呼吸一口气,空气干净,没有一丝污染,天空是漂亮的湛蓝色,草色茵绿,风中带着微凉的秋意,真舒服。
只可惜地上多是泥泞,前两天下过雨,秋雨绵绵,不大,却十分烦人,要断不断的,伞遮不遮都怪得很。
“小姐,空气是什么,能吃吗?”青桐不解的问。
佟若善好笑的瞟了她一眼。“吃货。”
“小姐,奴婢不是吃货。”她又不贪嘴。
“嘘!听听风声。”果然要走出四方墙才感受得到,被关在后院的女人只有井口大的天,看不到风起云涌。
“风声?”青桐一脸困惑,不就咻咻咻的,有什么好听的?
“风在唱歌。”佟若善微眯起眼眸,听着秋之颂在耳边回荡。
青桐赶紧从驴车内取出一件短毛披袍给小姐披上,忧心的道:“小姐,你又发病了吗?”要不然怎么老是这么奇怪,听都听不懂。
佟若善白皙得透亮的面容浅浅一笑。“青桐,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带你一道出门吗?”
青桐很老实的摇摇头。
“因为你笨得傻气,逗来很有趣。”傻一点才不会想太多,人因多智而烦恼,她这样很好。
“小姐……”青桐不服气的嘟起嘴。
第一章 命是自个儿活出来的(2)
“好了,咱们去见见朱三,他把我的药田整理得不错,很是有模有样。”绣着紫色桔梗的粉色绣花鞋沾上泥巴,佟若善并不在意,反倒像是到郊外踏青的闺阁小姐,莲步款款,来到田边后,她优雅的掬起一片三七叶,对朱三吩咐道:“趁着入冬前把三七叶全采收了,晾晒干之后磨成粉,我过段日子让人来收。”
“是的,东家。”
“还有,等田里收拾好了,你把田亩地都搭上遮风挡雪的棚子,做暖室培育,两亩种天麻,两亩种黄茋,我会教你种法和地热法,明年春天就能收成了。”
“冬天种药草?东家,这能成吗?”朱三困惑的反问。一入冬,药草怕是全都要冻死在土里了,搭了棚子指不定也不管用。
“你照做就是了,若是能成,清明前后便能卖出高价。”佟若善估量着,那时药草正栽种,十分缺货,要个好价钱不难。
“是。”
身为侯府千金,佟若善没想过要赚大钱,在前一世,她是一间大医院的知名医生,每日排队求诊的病患多到应接不暇,她有房、有车,还有直线上扬的存款,她什么都不缺,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标竿人物。
在她短短的三十五年岁月中,她唯一缺乏的居然是玩乐,有得是钱却没时间花,吃在医院的餐厅,睡在医院的休息室,每天面对的不是病人便是病理报告,七十几坪的大房子形同旅馆,一个月住不到七天,还要缴管理费。
如今她有重来一回的机会,她想轻松一下,不要再过着被时间追着跑的日子,自在一点、惬意一点,看看医书,练练让外公摇头又叹气的毛笔字。
毕竟她能过的松散日子不多了,在这普遍早婚的年代,也许再不到两年她就得嫁人了,到时她要面对的是一大家子,由不得她顺着性子来,该妥协的还是得妥协。
不嫁?这可能吗?
即使在现代,不婚族也承受着一定的社会压力,不论远近亲疏,见面的问候语很少有不问及婚姻状况的,何况是男尊女卑,又有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观念的古代。
所以佟若善毫无这方面的挣扎,她是个相当理智的人,有时甚至显得有些冷血,她认为只要不动情,和谁相处一辈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她就当做多了一个室友,以及播种的牛郎,就算他坐拥妾室,宠爱别的女人,也没关系,她只有一个要求,她得是掌权的正室。
无爱便无妒,不贪便能心安理得,至于爱情这玩意儿,能不沾染就尽量别沾染,那是撒上糖花的罂粟,会害人的。
距离药田不远的半山腰上,长了两棵快百年的老茶树,想起自个儿偏爱的花茶,手痒的佟若善便带了话痨子青桐上山采茶去,老炭头就在茶树附近守护,身子倚树打盹。